“水根,这帮人都怎么了?”
慕容水非常不喜欢被人叫全名,但此时却很反常的没有表示抗议,反而脸上挂满了欲言又止的表情,让人感觉好像说了许多话,却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金局长见大家的面色都很尴尬,于是干咳一声,问道:“徐老师,关于这件案子呢,大家刚才该讨论的也都差不多了,你有什么看法吗?”
徐天南想了想,“哦!这样吧,我还想再听听大家对这桩案子的看法,毕竟嘛,唔……案情讨论会本身就是大家相互学习的过程嘛!”
“老大!”慕容水用胳膊肘戳了戳徐天南,低声道:“我劝你还是有什么就说什么,这样……对大家都好。”
徐天南总感觉这些人怎么各个都是话里有话的样子,于是又问文四宝道:“到底怎么回事?我是不是错过什么了?”
文四宝支支吾吾地道:“这……你还是问阿水吧。”
慕容水想了很久,也不知到底该用什么方法告诉徐天南这个尴尬的事实,于是她直接起身离开会议室,快步从外面跑了一圈后,只听脚步声渐行渐远,继而又从会议室的另一个门外越来越近,“咣”的一声打开了门,她又重新坐回到了位置上,小声问道:“老大,你看懂了吧……”
徐天南终于读懂了这个残酷的真相,怎么也想不到刚才刻意为了避免尴尬才走了那么远,想不到最后还是玩脱了。这种谎言当众被拆穿的感觉就如同公开处刑,已不能再用尴尬来形容,于是只好硬着头皮站起身,走上了讲台。
事已至此,也再没啥好想的了,徐天南清了清嗓子,直言道:“其实金局长刚才说的没错,我们是应该首先排查沿途的监控画面,但有一点需要注意,那就是郑支队你们在排查监控时,要找的并不是钱二的奥迪车,而是一辆厢式货车。”
此言一出,会议室众人皆是愣住了,郑江虎更是摸不着头脑,直言问道:“厢式货车?为什么要找一辆厢式货车?”
徐天南道:“因为凶手在挟持了钱二以后,并没有开着对方的奥迪车直接进入案发现场,而是先将奥迪车藏进了一辆厢式货车内,最后才将这辆厢式货车开进了十四连。”
众人一片哗然,徐天南也并未解释,而是将一个U盘插入了连接大屏幕的电脑中,将四张照片以矩阵排列的形式播放在了出来,问道:“这四张照片分别是案发现场那辆奥迪车的四个轮胎,各位仔细看看,是否有什么发现?”
郑江虎回答道:“这四个轮胎上都粘有少量泥土,也正是因为案发时下着雨,十四连那个位置又都是泥巴路,所以才更加说明了奥迪车是被开入了案发现场。”
徐天南问道:“没了?”
对方点点头,“没了啊!”
徐天南突然用一本书遮盖住了屏幕中的轮胎,对郑江虎道:“现在呢?再看看有什么发现?”
郑江虎还没看出什么,倒是星夜仿佛突然看明白了,回答道:“这辆奥迪车四个轮胎后方的挡泥板,好像并没有沾染上泥土的痕迹!”
“没错。”徐天南对星夜点点头,又问道:“那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星夜想了想,恍悟道:“说明奥迪车……并不是被开进案发现场的!而是被一辆厢式货车给送了进来!”
这下就连郑江虎也看明白了,若一辆奥迪车在下雨时开过了十四连的那条烂泥土路,不论以多么缓慢的速度行驶,轮胎的挡泥板上一定会被沾染泥土痕迹,而现在这四张图片上的挡泥板却光洁如新,显然不符合这一特征。
徐天南解释道:“相信大家也看明白了,这次的凶手很狡猾,他们知道钱二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个名人,倘若真开着对方的车进入十四连时,很有可能会被熟悉的人看到,或者被沿途商家的监控拍到,于是凶手才将奥迪车藏进了提前准备好的厢式货车内,一路不留痕迹地开进了案发现场。”
郑江虎突然问道:“那我有个问题,既然凶手当时以电击棒控制住了钱二,他们完全可以把钱二直接装进厢式货车里带走,何必还要做出把奥迪车也一起开走这种多此一举的事情?”
徐天南笑道:“郑支队终于问出了一个有价值的问题,因为据我推测,凶手不让钱二进入自己的厢式货车内的原因,则是因为那辆货车中一定有能暴露凶手职业线索的东西,李主任,你觉得呢?”
李孟雪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回答道:“没错!假如凶手表面做的是调料生意,或者是药材、建筑材料这类的生意,那就一定会在货车内留下与行业相关的痕迹,这些痕迹就算经过了人为清洗,最终还是会在某些特殊化学试剂中被检测出。因此只要厢式货车内的痕迹,就算只有一小部分粘在钱二的衣服或指甲缝隙中,那样就会大大缩小我们警方排查的范围,对凶手来说也绝对是个很大的隐患。”
“没错,虽然死者的身上没有任何与厢式货车有关的痕迹,但只要我们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就一定可以在犯罪现场找到有用的蛛丝马迹。”徐天南说完后拿出了一份检验报告,解释道:“这是我昨天在案发现场拿到的环境采样,分别是奥迪车的四个轮胎,与车辆内部座椅的采样报告。”
李孟雪惊讶道:“法医组昨天不是封锁现场了吗?你什么时候进去的?”
徐天南以眼神示意了一下星夜,解释道:“就在昨天她揍你男朋友的时候,你们都在看戏,我就这么走进去了。”
会议室内众人哄笑,李孟雪也面色羞红地低下了头,文四宝更是恨不得上去踹对方一脚,这种被女缉毒警修理一顿的事怎么能当众说呢?
金局长示意众人安静,只听徐天南解释道:“我昨天将环境样本交给了政法大学生物实验室进行了检测,实验人员利用Specim高光谱成像技术在此样本中识别到了某种污染物,也就是说,奥迪车在驶入厢式货车内,轮胎表面被沾染上了某种污染物。”
“污染物?”金局长听到这话后立刻追问道:“是哪种污染物?是否具有危害性?”
徐天南道:“根据检测报告显示,污染物样本中含有大量的氮磷化合物,与硫化氢、甲基吲哚等元素,结合其中大肠杆菌的含量来看,这种污染物不具备危害性,因为用大家都能理解的话来讲,这个玩意其实就是……禽类的粪便。”
李孟雪听完立刻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凶手所用的那辆厢式货车,有可能与某个家禽养殖场有关?”
徐天南道:“这种可能性很大,所以老郑,你们支队不仅需要查看从进城区域到十四连的沿途监控,同时还要分派人手检查本市周边所有的家禽养殖场,有什么发现立刻汇报给我。”
“明白!”
郑江虎条件反射地将徐天南刚才说的话记在了本子上,写完了后却突然感觉哪里不对劲,仔细一想立刻不愿意了,抬起头梗着脖子就道:“我干嘛要汇报给你?你算老几……”
“小郑!”金局长突然打断了郑江虎的抱怨,严肃地道:“按徐老师说的去做!”
既然顶头上司发话,郑江虎也不敢再多说一句,只能悻悻地道:“明白。”
“很好,那我继续往下说。”
徐天南又将屏幕中的照片换到了钱二尸体的细节部位,解释道:“想必刚才大家也都看到了,钱二身体部位的枕骨、颈椎下侧、尾椎骨、腰椎与腹股沟内侧均被发现留有了新鲜针孔,但是经过法医组的毒理检测,却没有在死者体内找到任何与毒品有关的成分,那是因为……”
徐天南顿了顿,直言道:“那是因为死者身上留下的针孔并不是因为注射某种药品,而是某种拷问方式。”
文四宝惊讶道:“你的意思是……凶手在挟持并杀害钱二的中途,还对其进行了拷问?”
徐天南点点头,“枕骨、颈椎下侧、尾椎骨、腰椎与腹股沟内侧这些部位分别对应了某些人体中较为危险的穴位,若是以银针刺入皮下1.5寸时则是一个相对安全的深度,但若是刺入这些穴位3寸以上并用力搅动时,则会给受害者带来巨大的痛苦甚至伴随一些不可逆的损伤。这种方式正是多年前某个帮派所用的刑罚方式,这种方式会给受刑者带来巨大的痛苦,逼迫其吐露真言,但最大的好处则是这种处刑方法不会留下任何外伤证据,甚至连去医院验伤都无法查明。”
文四宝又追问道:“那凶手对死者拷问时的地点,发生在了哪里?”
徐天南道:“这次的凶手是很狡猾的人,他不会轻易将钱二带入到任何场所增加目击者的概率,因此我认为,凶手当时是在束缚住钱二时,直接在奥迪车内进行的拷问,而当时在奥迪车内部,副驾驶与后座的脚踩垫均被抽走,那么则说明凶手成员至少在三名以上,与我们之前遇到的陈家父子遇害案时凶手的人数画像极为吻合。”
车辆的脚踩垫,在任何案件中都属于一个重要线索,因为这个垫子上可以记录凶手的鞋型、脚码与坐姿时的双腿间距,由这些数据可以大概分析出凶手的性别与身高,对于案件的侦破非常有帮助。
但此时李孟雪却持有反对观点道:“我有疑义,我觉得你这个分析有点太主观了。虽然奥迪车内前后座位的脚垫都被凶手抽走,但我认为这正是凶手迷惑我们的地方,凶手完全有可能独自作案,但是故意抽走了车内所有的脚垫,让我们警方误以为他们人数众多。”
徐天南笑道:“谢谢你啊,李法医,我刚和你说完不要放过现场的任何一个细节,你就给大家带来了一个反面教材。”
“哎哎!你咋说话呢!”许无敌见有人这样说自己师父,也不乐意了,刚想站起来和徐天南完继续之前未完成的battle,但直接被李孟雪打断道:“无敌你别说话。”
“除了刚才车轮胎的采样以外,我还做了一份车辆座椅的环境采样。”
徐天南说着,又拿出了另一份环境采样的报告,解释道:各位应该都知道,昨晚案发时正在下着大雨,而漠北又是一个扬沙严重的区域,那么雨水普遍呈碱性,但是我在车辆座位中提取到的环境样本,却发现不论是驾驶室还是副驾驶,亦或是后排座椅的两个位置,以上所有采样数值的PH值都大于7并且误差不超过0.5,同时座椅中没有留下任何的衣物纤维,而我们根据监控显示,杨二在从城外回来时车上并无外人,那这一切的数据只能说明一种情况,就是至少有三个凶手在挟持了钱二后,坐进了奥迪车内,他们戴着手套、穿着光滑的雨衣,并且以银针刺入对方穴位的方式,在逼问钱二的某些情报。”
见大家都理解的差不多了,徐天南又向上课时候那样,习惯性地对大家道:“很好,我们继续往下讲。根据法医组鉴定,死者身上除了3cm绳索留下的约束伤外,并未见任何抵抗伤,所以据我推断,凶手当时是在钱二没有戒心的情况下将其电晕。”
金局长问道:“徐老师,那你的意思是,这次的凶手应该是钱二的熟人?”
徐天南想了想,“恐怕不是。”
郑江虎也附和道:“不能吧?这种事不是熟人也做不出吧?一个人若面对陌生人时,多多少少都会有点警觉的,更何况是钱二这种社会混子。”
“说得真好。”徐天南笑看着郑江虎问道:“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到底是什么样一种人,可以在晚上拦下死者的车辆,又能在死者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其电晕?”
见大家没有反应,徐天南又问道:“那我换个提问方式,你们觉得到底是什么人,才能大晚上在进城主干道上把人的车辆拦停,同时又不引起对方警觉?”
文四宝突然想明白了,回答道:“交警,是交警!只有开车时被交警拦下来,才不会引起警觉,凶手一定是假扮成了交警。”
郑江虎却不这么想,而是问道:“你说的这些都只是推论,有证据吗?”
徐天南转过头对李孟雪道:“把死者的手机给我。”
李孟雪将一个装在证物袋中的手机递了过来,这是一个今年最新款的智能手机,徐天南隔着证物袋,点开了手机的通话记录,却发现最后一个号码被一连打了3遍,而最后那个号码的主人,赫然竟是某家民营报社的值班电话。”
——“各位,根据死者手机上的通话记录时间显示,钱二正是在死亡前2小时左右连续拨打了这个号码3次,但均未接通,你们觉得他大晚上找电视台是想做什么?”
——“进城区域的路段,都安装有电信基站,因此钱二不可能一连呼叫三次都失败,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凶手是个预测性很强的人,他们通过提前的案情预演得知,以钱二这种人做事风格,当时在经历这种事以后,一定会想方设法把这种事闹大,像钱二这种人根本不怕什么负面新闻,可是记者一旦参与了此事,一定会在隔天的报纸里乱写一通,最后让我们公安局下不来台。”
——“所以在当时的现场,凶手为了防止钱二打出那个电话,一定还有一个提前准备好的信号屏蔽装置。”
徐天南解释完以上,点开了会议室屏幕中的一张思维导图,图片中依次写出了行凶的各个环节,解释道:“这是我对昨晚案件的模型重铸,也许会有一定的出入,但我认为对于凶手挟持钱二这件事,应该分为四个阶段,而郑支队长想看的证据,就在其中。”
——“首先就是第一阶段,凶手在夜里假扮交警,以某种借口拦下了钱二的奥迪车。因为几名凶手全程身穿交警专用的深色雨衣,所以才会在奥迪车内部座椅中没有留下任何衣物纤维。”
——“第二步,我推测是凶手假扮交警对钱二提出了某种要求,却遭到了对方拒绝,因此对方在一怒之下拿出手机,准备把报社的人叫来将此时闹大,这也附和钱二这种人的做事风格。”
——“第三步,当钱二发现电话打不通时,只能老老实实接受了对方的检查,而并未与对方产生任何肢体冲突,这也就是为什么在钱二的身上找不到任何抵抗伤的原因。”
——“第四步,也就是最重要的一步,凶手在对钱二进行检查的阶段将其电晕,我现在就像各位展示一下,凶手当时到底是怎样电晕死者的。”
徐天南说完后走到讲台下方,指了指星夜腰上携带的那根警用电击棍,说道:“借用一下。”
接过对方递来的电警棍,徐天南慢慢走向讲台,却突然转身,抬手便将电警棍的顶端朝着李孟雪的面部戳了过去。
李孟雪没料到对方会这样做,情急之下身体也本能地向后躲闪过去,电警棍顶端的金属撞针几乎擦着自己面部而过。
“你疯了啊!”文四宝从座位上跃起,刚准备上前制止却听徐天南道:“各位看见了吗?人体对于眼前的突发情况是有本能自我保护意识的,这其中一个是面部,另一个则是裆部,当这两处位置受到外界打击时身体会本能进行防备与躲闪,因此就连李孟雪这样一个女孩子都可以躲开,更何况钱二那种社会混混。”
李孟雪并没有介意徐天南这种做法,反而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点开屏幕中死者嘴唇部位的伤口,立刻问道:“没错!我想起来了,昨天看见这个就感觉很奇怪,死者嘴部周围受到的电击伤一共有4处,可以判断出是由4撞针的电击棒导致,而这4个电击伤却不仅没有因撞针伤到皮肉,甚至还均匀地排列在嘴唇的中线位置,就好像……就好像死者当时不是受到了别人胁迫,而是自己用电击棒顶在了自己嘴上。”
徐天南点点头,补充解释道:“你说的没错,既然钱二嘴上的电击伤没有伤及皮肉,就说明当时凶手并不是突然将电击棒打在了对方嘴上,否则电击棒的撞针一定会伤及皮肉。”
“同时,钱二当时的穿着很单薄,若凶手以蛮力控制他的话,很有可能在对方颈部或腕部留下明显的抵抗伤,甚至指甲缝隙中也有可能沾染凶手皮屑。但钱二更不是个傻子,不会乖乖站在那里任凭别人电晕自己,那么唯一的可能,那就是凶手假扮交警逼迫钱二进行酒精测试,但凶手使用的却是一个被改装成电击棒的酒精测试仪,只有这样,才可以在不遭到对方任何怀疑的情况下,将钱二电晕后带走。”
至此,所有的细节碎片都被拼凑完毕,金局长也面色沉重地道:“徐老师,以你估计,凶手如此大费周章的搞出这么一个杀人现场,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还有,凶手如此折磨钱二,到底是想从对方口中得到什么消息?”
徐天南重新坐回到了位置上,双拳紧握,大拇指抵在嘴边思考了很久,最终缓缓道:“这起案子,结合陈家父子遇害时的场景来看,我认为凶手与这些死者并没有直接的冲突,甚至有可能……凶手都不认识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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