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珂和覃虎一前一后走在尖刀班的最前面。
漫天飞雪，着实挡住了人的视野。
山是白的，树是白的，军装很快也落了一层雪。如果不是军事技术过硬，想在大雪中分辨出路来，着实很难。
要是谷茂林在就好了，但没有他，王珂依然自信满满。
眼下，非万不得已，他都无需自己的导向系统，凭借过硬的军事地形学知识，指挥着尖刀班沿着山脚前行。
按照正常的行军路线，部队出了场部，就上了通往易城的公路，先沿着公路步行近二十公里，折头向西，就是狼牙山脚下，这里也有一条进山的道路，弯弯曲曲，从这里一路向西穿过荆柯塔和八里庄，翻过几个不大的山坡，就可以到南大地。
说着容易，但在雪地里行军，可比想象的要难的多。
部队这二十公里，等走到这里拐弯向西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老覃同志的车就停在这路口边上，他坐在车里，看着影影绰绰干训队的学员，背着背包和枪械装备，缓慢地行军，他甚至都有一些后悔。今天晚上部队肯定要雪地露营了，尽管临行前王珂给全体人员交代了雪地露营事项，但有多少人能听进去，又有多少人能做到？都得打个问号。
就拿眼前来说吧，很多人大头棉鞋都湿了，走路如同灌铅。想走快，没门。现在他明白了为什么尖刀排的学员脱掉了大头鞋，可是穿着单薄的解放鞋在雪地里能坚持多久？老覃的心里也打鼓、
他的车现在也撵不上尖刀排了，跟到这里，再往后面只能一条大路到南大地，在那里与干训队集合了。
“李处长。”
“到！”
“你电台联系一下尖刀排，问问到哪了？能不能找个背风的地方露营？”
“是！”李处长丝毫没含糊，立刻与秘书一起，到边上开设电台，呼喊尖刀排去了。
而老覃打开车门，跳下车，顺着车前的灯柱，在雪地里走了几步。他问：“你们是哪个中队的？”
“报告一号，我们是五中队的。”一个学员脆生生地答道，皮帽下丝丝热气，袅袅腾腾。
五中队，那就是通信分队，一帮女兵和少数男兵。
“脚打泡了没有？”
“报告一号，我的……没打。别人不知道。”
老覃借着吉普车的灯柱，看到五中队的学员精神状态还算不错，但是疲惫之色已经显现，一拶多深的雪已经被踩出一条道，但很多人仍然不是走，而在在挪。
绝大多数的人，已经把大头皮棉鞋脱下来了，换上了原来的解放鞋。
“脚冷不冷？”
“有一点点，但一走路又热了。”
鬼话，怎么可能？走再远的路，要说身上热有可能，但雪地里穿着解放鞋行军，不可能热。自己穿着大头皮鞋，坐在车里脚还冷呢。
“一号，尖刀排距这里有五公里，现在还没有到荆柯山呢？”李处长报告。
“哦，他们怎么样？”老覃同志不好明里说，但关心尖刀排，也就是变相地关心自己的儿子老虎。
“没有什么问题。”
“唔，告诉他们，注意和大部队保持联系，特别注意不要迷路，防冻伤。”
“是！”
老覃跺跺脚，回到车上。尖刀排是在前面䠀路的，那里的雪会更深，而且解放鞋会更冷的。
话说尖刀排，此时八班个个头上一头雪，摘掉帽子便热气腾腾。
范晓昭通完话，立刻背着两瓦电台，跑到八班长身边。“班长，首长问我们的具体位置。”
“那你报告好了。”
“报告了，首长让我们放慢速度，后面有些跟不上了。”
“跟不上了？怎么回事？”八班长现在肩头除了自己的装备外，还背着两个女兵的背包。
“我们现在走了快三十公里了，已经是强行军了。”范晓昭说道。
“那我们通知排长，先休息一下？”
“我去。”范晓昭一听，立刻向前跑去。
眼下，她的装备最少，八班长摇摇头，看着范晓昭一路跑开。
尖刀班十一班离八班也就是两百米的距离，两瓦电台与当时越野跑负重的砖差不多。很快范晓昭就撵上了尖刀班十一班。
“咦，你怎么来了？”影影绰绰中，覃虎第一个发现雪中跑来的范晓昭。
“王珂呢？”
覃虎本来挺高兴的，但一听这丫的，竟然无视我。脸一沉，也不搭话，好在高乃才接着说：“最前面的呢。”
范晓昭立刻蹲下，这才借着雪地的反光发现，前方十几米外的雪中，果然还有还有一个人，顶着大雪，正吃力地往前走。
“切，你们怎么能这样？让王珂一个人在前面探路！”范晓昭一见就有些火，尖刀班也不能把“刀尖”让给王珂一个人啊！
其实她真有误会了，这是王珂的决定。
在最前面山道上探路，虽然没有什么危险，但是很吃力。
自打进山，天色渐晚，风雪交加。迷眼的雪花已经刮的天昏地暗，而这样雪夜行军，安全还是第一性的。
“王珂——”范晓昭手圈成一个喇叭，向前方喊道。
喊着，她高一脚低一脚向前跑去。雪迷得人睁不开眼，但她浑身都如同火烧。
“注意静默！”王珂听见了呼喊，他回过头来，把手上一根一人多高的树棍交到左手，这才压低了嗓子喝道。
范晓昭才不理这壶呢，她气咻咻地跑上前，把帽檐向上一推。“王珂，我来传达首长的指示，放慢速度，后面的大部队跟不上了。”
“你……”王珂一看是范晓昭，气的立刻血往头上涌，虽然这是一次普通战术转场，可也是难得的战场背景，你这大呼小叫的还有点敌情观念吗？
我一直觉得我性格挺好的，直到遇见你，才真想踹你两脚！
“范排长，这是尖刀班，要是在战场上，你这一嗓子没准招来一梭子。”
“切，这不是战场呀！我只是来通知你。”
“好了，我知道了，那我们在这里等一下。”
王珂说完，头也不回，立刻向回走，嘴里却喊道：“覃虎，派人通知九班和十班，到我们这里集合。”
“是——”，后面，两个学员一左一右，迅速向两边路去。
九班和十班，分别在道路两翼，保持着50米左右的距离。
范晓昭气得一跺脚，返身追着王珂向回走。
回到十一班不久，八班、九班、十班都汇拢来了。“排长”、“排长”，大家叫个不停。
“同志们，原地休息一下，大家吃点东西，注意不要洒落任何食物残渣。还有，把大头鞋都换上。”
咦，不走啦？
很快，众人坐在雪地里开始换鞋。王珂这才蹲下来，与覃虎打开军用地图，借着微弱的五号电筒（覃虎昨出发时才买的，和一支钢笔大小的手电筒），寻找出尖刀排的位置。
王珂站起来，又掏出自己的怀表，“咔嗒”打开表盖看了一眼，他走到范晓昭的面前，说道：“范排长，你和大队联系一下，我们现在的坐标是……”
范晓昭此时还气鼓鼓地，伴装听不见，坐在雪地里换自己的大头棉鞋。
“范晓昭！”覃虎一见，立刻拿起叠好的地图起身，走了过来严肃地说道：“范排长，一切行动听指挥，排长喊你执行任务，你不会真的以为……”
“我听见啦，烦人。说吧，王珂，联系啥？”
王珂看看范晓昭，知道她还在生气，便柔声说道：“先报告一下我们的位置，再请示一下大队，今晚是就地露营，还是赶到八里庄集体露营？”
“八里庄还有多远？”
“大约还有十公里。”
十公里？按最快的雪地行军速度，也就是说还需要三个小时。从下午2点半到现在，断断续续已经走了七个多小时，再走三个小时，第一天雪地行军十个小时，就敢走七十华里？
想明白了，范晓昭立刻从背上取下电台，叽哩哇啦的呼叫开来。
大队哪敢决定，大队政委迅速又联系了老覃，就算是就地露营，十三个中队加上大队部，至少会绵延数公里，这不是一个好办法，光是这警戒就不好办。
到八里庄。老覃想了又想，又告诉李处长。“这样，你带上一辆车，从乡村公路绕到八里庄去。另外告诉小王珂，让他们提前赶到八里庄，不可以惊扰乡亲们，就在村外和周边为干训队找一个避风的露营地，不准动烟火。”
“是！”
很快尖刀排收到了大队的指令。“同志们，起来，下面我们还有十公里左右的行军，到八里庄村外为大队找一个避风的露营地，不准动烟火。”王珂边喊边站了起来，他已经重新换上了解放鞋。
“是，排长，我们还按照以前的分工，分开走吗？”九班长问道，刚刚九班和十班在两翼前进，就没有路，高一脚低一脚，很是辛苦。
“不用了。还是我和覃虎最最前边，你们和我们保持十米左右的距离。”王珂摆摆手，抄起刚刚那根放在一边的几根棍子。
这在龙泉庄养成的习惯，如今雪地行军又用上了。“走，大家准备出发。”
“王珂，我和你俩一起吧？”范晓昭在旁边不死心，她就是想和王珂在一起。
王珂并没有理她，而是伸手递给她一根棍子，接着又递给吴湘豫和覃虎各一根。
“切，我又不是老大娘，我要这干吗？”范晓昭戴着绒布手套，看看手里的棍子问。
未等回话，吴湘豫伸手拽拽她，低声说道：“有用，你别添乱。”
“对！这根棍子帮你走路，你的任务很艰巨，保护好电台，上传下达，引导后面的大部队别迷了路。”覃虎虎着脸，冷冷地说了一声。
“切，要你说。”范晓昭也是尖牙利齿。
“同志们，后面十公里任务很重，我们必须提前半个小时赶到八里庄。大家互相帮助，我们强行军，八班注意沿途标记，范排长，你负责引导大部队跟进，千万别在山区迷了路。”
“是！”王珂任务一布置完，尖刀排立刻齐声答道。
“出发！”一挥手，他和覃虎拄着棍子先行出发了。
千算万算，还是有一点漏算，这绑腿让王珂给忘记了。如果到了八里庄，无论如何要去搞一点白布来，为尖刀排每个人做一副绑腿。
跟在后面的吴湘豫微微一笑，看着王珂和覃虎闪身于雪夜中，她摸着手里的棍子，一股暖流涌上来。这就是特殊待遇，她捅捅身边的范晓昭说：“走吧，还愣什么？”
这辈子认识过你，已经很满足了。最起码知道你的名字，听过你的声音，牵过你的手，吻过你的脸，陪你散过步，一起看过夕阳，还拜了同一个干爹……眼下，还一起雪夜行军。等我们老的时候，再慢慢回忆这些吧。
后面的行军很辛苦，十公里的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十九个人走的很快。一个多小时后，十班长气咻咻地追上王珂，“排长，排长，你看左前方。”
“什么？”
“荆柯塔。”十班长兴奋地说道。十班长来自步兵分队，也是十分的能走。左前方不远处，借着雪地反光，果然隐隐地见到一个山包，上面有座塔。
“那不是荆柯塔，是黑塔。”王珂头也没抬，继续说道：“不过也说明我们的路是对的，再往前向北两公里才是荆柯塔，不过我们马上向西北方向，那里还有一座白塔，那里才是八里庄。”
“王珂，怎么滴，这里还有三座塔？”覃虎一下来了精神，这一路人困马乏，现在一听快到八里庄了，立刻脚底来了劲，话也多了。
王珂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头，掏出指北针，看了一下，对十班长说：“让大家休息十分钟，来，覃虎，把地图拿过来。”
几个人立刻在路边蹲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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