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BV总部大楼。
董事长办公室内。
张青坐在乔北严椅子旁，替他削苹果。
看着他不疾不徐的动作，耐心沉稳，乔北严哑然失笑道：“我在你这个年纪，赚到第一笔财富，大概是一千六百四十八块银元。”
张青笑了笑，道：“很大一笔钱，就购买力而言，相当不俗。”
乔北严点头道：“是啊，那时一个力夫拉一天洋车，最多也就能赚个一角两角。我至今仍记得，我赚到钱后，是何等的狂喜。去洋人餐厅大吃大喝了一个星期，呼朋唤友，生怕别人不知道我赚了钱。”
张青只是笑，乔北严看着他道：“再看看你，一次赚到了我半生积蓄，却没什么反应。”
张青笑道：“最多小半生，还是赚钱少的前三十年。”
说着，将苹果递给乔北严。
乔北严摇摇头，道：“切一牙就好，我老了，克化不动了。”
等张青切了薄薄一片给他，吃到口中后，乔北严又陷入回忆道：“那是个风起云涌的时代，各路人杰齐现黄浦江。还有英国人，法国人，美国人，德国人，日本人，好多鬼佬……”
张青问道：“六叔，那些鬼佬是不是真的不拿中国人当人？”
乔北严呵呵道：“青仔，哪有那么简单的事？”
张青不解道：“怎么说？”
乔北严道：“鬼佬很精的，他们不会粗暴的羞辱所有的中国人，他们会善待一部分人，一部分精英，尤其是文化精英。对他们彬彬有礼，所有的教养，都给了那些人。并告诉他们，他们粗暴对待下面人，是因为那些人没有开化，都是愚昧无知的蠢人。只有精英，才是他们的同类同伴。这一招，才又狠又毒，是绝户计。”
张青听闻这前所未闻之言，消化了好一阵后，才缓缓道：“怪不得，那么多文人大师都为他们唱赞歌，悔恨生为中国人。”
乔北严道：“这一招，是洋人百试不爽的妙计，而且一直都在用。百年前的黄浦江是这样，现在的港岛也是这样。鬼佬好精明的，青仔，不要轻敌。尤其是，不要过早的暴露敌意。”
张青笑道：“这个我知，我不会暴露的，还会融入进去。学习他们的电影工业和技术，借用他们的资金。”
乔北严用他一生的经验教张青道：“你想赚鬼佬的钱，最好的办法，就是和他们一起赚钱。像内地搞的一条龙，就不适用于白头鹰。各方面的利益如何平衡，是一门大学问。你可以研究一下好莱坞大片，看看他们有多少方面分润利益。”
张青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六叔，我会仔细研究的。”
这时，李芳洁带着齐娟参观完乔氏影厅进来，对乔北严夸道：“阿娟真是与众不同，大气庄重还幽默，是做大事的人！”
乔北严呵呵笑道：“做重工的，自然很有能力。只是你们两个各忙一处事业，又都很忙，日后结婚后，怎么协调？”
张青笑道：“我随她喽。我是内容创作者嘛，不是企业家。请职业经理人来处理公司事，我负责内容创造。钟生原本可以继续创作出更多的作品，可惜忙于《明报》集团的事，就没精力再创作了。等事业走上正轨后，我就请人来管理，我有一票否决权就好。”
乔北严连连摇头道：“在我们这片土地上，搞这一套是行不通的。其实在白头鹰国都行不通，不然迪士尼怎么会变了姓？”
张青笑道：“迪士尼是因为上市公司的嘛，杜鹃又不上市，经理人也是很好的朋友，不怕的。”
“幼稚！”
乔北严毫不客气的批评道：“你以为公司上市只是为了圈钱？不是的，是为了分享利润。尤其是在自身实力还不强大的时候，这个强大，说的不只是财富，还有人脉和权势。对一个商人来说，人脉和权势是怎么得来的？是由共享利益得来的。什么样的结盟方式最可靠，就是用利益连接起来的盟友。还有，商业上的事，怎么能用私人感情来衡量？不是说商业上就是纯粹的利益关系，也可以有友情。美好的友情，可以锦上添花。但以友情为根底来判断忠诚，那就太天真了。”
张青面色严肃的点点头，思考了片刻后道：“目前来说，我还无法成为一个真正合格的企业家，更不用说俞世勋那样的商人。”
乔北严道：“其实你最好的管家，就是你的女朋友。她性格好大气，又聪敏，学的还是经济学。”
张青看向齐娟，无奈道：“她家族里就有好大一摊子事要她来接手，重工业很累很苦的，我怎么好意思再给她增加负担？”
乔北严笑道：“做大集团的董事长，不必事必躬亲的。要掌握的，是大方向的战略。青仔，你对于自己想做什么，该怎么做，想的很清楚了，不是吗？那么具体的日常要务，可以由经理人完成，检查经理人的好坏，可由董事长来做。阿娟这样的女孩子，即便接手重工集团，也不可能下车间去操作，终归还是要管人，要选贤用能。管这边也是管，管那边也是管，无非是两个事业群罢了。
当然，这些都是你们结婚之后的事了。齐小姐还需要学习和锻炼，不然压力太大。可以先当重工集团的董事长，成熟后，再接手杜鹃。”
这话就说的很直白了……
要拿天鸿来当嫁妆，才有资格管杜鹃。
张青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齐娟倒正常，笑道：“那估计得一二十年。”
李芳洁笑道：“一二十年也不算久，我在乔氏干了那么多年，又在TVB工作了很多年，才勉强当起了总经理，事情真的好多。阿娟以后要吃苦了，女人总是吃亏。”
张青没说什么，要是说必须尽早结婚，那李芳洁恐怕心里就别扭了，毕竟她等了四十多年……
他岔开话题道：“六叔，还有一件事想请教你老……”
乔北严笑道：“《明报》拿下了，是还有什么想法么？”
张青点点头，道：“毫无疑问，将来杜鹃文化在港岛的事业，会遭受很多污水攻击。回归了回归了，但港岛的律法未变，那些报纸只会变本加厉，更加肆无忌惮。想要反击，光靠《明报》肯定不行，靠报业也难，猛虎难抵群狼，唯有电视台，才能立足对抗……”
李芳洁听到这脸都变了，道：“青仔，你不会看上TVB了吧？是不是太早了点？”
张青哈哈笑道：“没有的事。TVB是六叔和六婶一辈子的心血，我怎么可能觊觎？”
李芳洁没放心，问道：“那你是乜意思……哦，你是惦记上亚视了？”
张青竖起大拇指道：“六婶英明！”
李芳洁看向乔北严，迟疑道：“亚视现在在立新集团姚家手中，姚家手里有至少七家上市集团，市值好几百亿，是港岛排名前十的巨富，怎么可能出手亚视？”
张青道：“暹罗股市、汇市、楼市全部暴跌，引发的震荡，已经开始波及整个东南亚了。立新集团的基本盘就在南洋，这一次恐怕不死也要元气大伤。当然，不是现在。但这么波荡下去，早晚要伤筋动骨。如果到了那一天，我希望六叔能出面帮我一把，拿下亚视。”
港岛只有两张免费电视台的牌照，一张在无线，一张在亚视。
只是相比于无线的顺风顺水，树大根深，亚视这些年一直在跌宕中起伏不定，时好时坏，命运多舛……
换了好几任主人了，有人说亚视风水有些不大好，也不是没道理。
八十年代眼见就要翻身，几部大热电视剧收视率都压过无线时，结果一场大火后，上了元气，再往后就渐渐江河日下……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家电视台啊！！
在内地，这种事再过一百年都不必去想，是不可能有机会的，别说电视台，电台、广播都不允许。
但一家电视台，尤其是无线免费电视台的诱惑力实在太大！
经营的好的话，张青的身份原地拔高一倍不止！
但这件事，必须要和乔北严沟通好。
因为一旦拿下亚视，就会和无线形成最直接的竞争关系。
第一个不答应的，就是李芳洁。
“青仔，有TVB在，你又何必去趟这个浑水？”
李芳洁劝说道。
张青笑道：“六婶，我毕竟是内地人，将来的事业群重点也是在内地。以港岛媒体的尿性，肯定少不了往内地方面泼脏水，相关部门就会找我出面解决问题。TVB肯定不能接这种活儿，六叔、六婶也要向股东交代。这种事，我也不好意思求您二老。所以，干脆寻个好时机，拿下亚视。六婶，你放心，亚视将来的基本盘不在港岛，在海外。而且我也没搞过电视台，到时候还得央着六婶多过去指点。哇，六婶，将来你一个人管两家电视台，好威啊！”
李芳洁绷不住笑了起来，责备道：“就会哄人开心！你和我说没用，且看六叔帮不帮你！”
乔北严问出了一个核心问题：“青仔，你能拿到电视台在内地的落地权吗？”
张青摇头道：“可能性不大，除非愿意接受全面审查，但那样，电视剧、新闻都要被剪的乱七八糟，我不喜欢。”
乔北严缓缓道：“这件事我要好好考虑一下，这不只是钱的问题，还要涉及港府那边的看法，毕竟，你终究不是港人。”
张青呵呵笑道：“所以拜托六叔嘛。”
免费电视台真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俞世勋家族做梦都想染指传媒业，尤其是免费电视台，但没机会，因为港府不批准。
如果让俞家拿下一张免费电视牌照，他家亏钱都愿意干到底，因为那样的话，港岛就真的要成俞家的了。
张青想拿下，同样不容易，因为身份的缘故。
但要是乔北严帮忙，就要容易的多。
再由中华社港岛分社那边出面，希望就大很多。
李芳洁忽然道：“青仔，你有了电视台后，你的小说怎么办？”
钟曲的电视剧无线翻来覆去拍了许多遍，再拍也难出新意。
但张青的《射雕》和《神雕》，让TVB受益匪浅，收视率的暴涨，意味着广告费的暴涨，更意味着股市的上升。
市值百亿的无线，股价每上升一个点，都是一笔巨大的数字。
要是张青有了自己的电视台，他还会让无线拍他的书？
李芳洁用心交好张青，大半的目的，都是他的那些书，为此还甘愿付出华星唱片。
要是现在打了水漂，她非得心疼死不可。
张青笑着安慰道：“六婶放心，我们可以签一份永久授权合约，但凡我的书，无线都可拿去拍。”
李芳洁侧目：“那你怎么办？”
张青笑道：“无线先拍嘛，过几年亚洲再翻拍，过几年无线再翻拍，都可。反正书那么好，观众百看不腻。”
他看重的市场，从来不是一个小小的港岛……
李芳洁总算放心些，笑道：“你鬼点子真多！”
……
回深水湾的路上，齐娟看着张青笑道：“你脸皮太厚了！”
张青不解：“为乜？”
齐娟笑道：“你居然让六叔用他的人脉帮助你拿下亚视，六叔心里恐怕未必舒服。”
张青摇头道：“老人家会理解的。还会放心，至少我不会惦记无线了。”
齐娟咯咯笑道：“你刚说对电视台有心思的时候，李芳洁的脸色都变了。后面也有些不自在，估计她不会同意。”
张青呵呵道：“同意不同意，亚视都是我志在必得之物。报纸的时效性还是慢了些，电视更直观的多。”
齐娟不解道：“你为什么这么执着电视台？我想都没想过，私人还能拥有一家电视台……”
张青淡淡道：“电视台本就是传媒文化业的终端存在，拿下一家电视台，尤其是能布局海外的电视台，对我们的事业有巨大的推动力。再者……
光一个暹罗的收益，都超过了预期，这一次金融危机所能取得的收益，可能会大大超出想象。即使我们用了很多手段隐藏，但再遮掩隐藏，也藏不了太久，撑死两三年。
所以，我必须尽快拥有自己的自保之力。
一家电视台在手，那些狼爪子，就会顾忌的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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