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孙权宣廖立、诸葛乔入宫,以问其出使之事。
殿外,廖立整理衣冠,说道:“伯松,吴主召我等于私下见面,非同小可,当有所戒备。一切策对,皆交由某来。”
“诺!”
孙权接见大汉使者,几乎都在大殿与群臣接见,唯有邓芝访吴之时,入偏殿劝谏孙权。而今日孙权一反常态地让廖立等人入偏殿觐见,其中让廖立颇为警觉。
不待廖立与诸葛乔多说几句,侍从说道:“汉使,陛下宣两位入殿。”
廖立深呼吸了口气,与诸葛乔驱步入殿。
“外臣廖立、诸葛乔拜见吴主~。”
“免礼吧!”
孙权坐在榻上,打量着久违的廖立及诸葛乔,笑道:“朕与廖卿许久未见,颇是想念。今日一见,卿仍精神抖擞,而朕却老矣。”
廖立坐在客席上,拱手说道:“至尊过谦也。至尊狩猎荒野,弓能射虎,仍可征战天下,何言老也?”
孙权摇了摇头,感叹说道:“岁月难以饶人,且不及汉主健壮也。”
说着,孙权端起眼前的茶水,不以为然地问道:“不知贵国于南阳战事如何?”
“我大汉兴师二十万,南阳四郡望风而降,唯今之事,当退逆魏援军。援军一退,南阳四郡皆入我大汉之掌中。”廖立说道。
孙权抿了口茶水,说道:“既然如此,公渊又何必来出使我大吴,让我国出兵江淮,以为牵制。公渊当如实禀告也。”
廖立嘴角露出苦笑,拱手说道:“不瞒至尊,今逆魏援军来势汹汹,境内襄樊未下,胡质坚守新野。我大汉恐出偏差,故命臣出使大吴,以让贵军应和,并取淮泗之地,共享瓜分逆魏国土之乐。”
“哈哈!”孙权将茶盏放在案上,笑道:“卿数次出访大吴,所行言语皆是如此,何不变通一二?”
“至尊乃圣明之君,成与不成,不在外臣,而在陛下也!”廖立吹捧说道。
孙权收敛起笑容,说道:“朕观国书,言贵国欲割让荆北南阳四郡与我大吴,以换取我大吴攻取江淮,可欲欺朕?”
“岂敢。”廖立说道:“汉吴两国通好十余年,共伐逆魏,中分天下,今日之事,当如往常一般,望至尊勿要多疑。”
孙权微微挑眉,说道:“朕思当初贵国借荆州,言攻取益州便还,及贵国得益州之后,却不欲归还,两国为此纷争不断。故贵国之言当有反复,如何能信?”
廖立轻笑一声,说道:“吴主所言恐有偏差,我大汉显祖皇帝以武取荆南四郡,而吴主亦不是遣军进吞交州,攻取交州七郡,扩地千里,得民百万。”
赤壁之战后,鹰派周瑜在时,有自取益州,割据南北之念。孙刘关系时合时离,不容乐观,在其病死后。鸽派鲁肃上位,确定联刘抗曹的方针。
其间刘备取孙夫人为妻,换取了东吴攻占下来的南郡之地,占领西入益州的窗口,并南下攻占长沙、桂阳、武陵等荆南四郡,遂成基业。
与此同时,孙权退出荆南四郡的领地,进攻南部的交州苍梧、南海等七郡。
要不然以孙权的为人,怎么愿意忍受刘备一人独吞荆州的战利品。毕竟赤壁之战后,孙权任命周瑜为南郡太守,程普为江夏太守,黄盖为武陵太守。
至于刘琦病死,刘备领荆州牧,想以这个为名义独吞荆州,莫非是开玩笑吗?如此名义根本无法说服孙权,亦无法说服东吴集团。
一来一回,孙刘第一次心照不宣的盟约达成,即刘备取荆南四郡,孙权占交州七郡。
此等隐秘之事,也就早些时间出仕刘备的核心人员能够知晓。而廖立就是这些人其中之一,以此言语回堵孙权正当合适。
不过,孙权面色如常,说道:“荆州之事皆为过往,只是贵国欲以日后之地,来换取今日之兵,此乃难事也。卿乃智谋之士,亦知空手而来,岂能如愿?”
廖立捋着胡须,笑道:“城池在江淮,陛下遣军北上,旦夕能得,何来空手之语?”
孙权望着廖立许久,颇有深意地说道:“卿之语能说服朕,恐不能说服江东甲士。”
廖立抿着嘴,沉吟良久,拱手说道:“不知陛下欲有何求?方能让陛下出兵?”
孙权敲了敲案几,说道:“无它,唯襄阳及江夏全郡。”
东吴早期攻占了江夏全郡,但由于安丰之败,把江夏郡的北部数县又吐了出去。是故如今的东吴荆州领土,仅在长江以北数十里地。而孙权这个要求,便是要把东吴的荆州疆域向北推进近千里。
廖立心中一惊,但脸色依然不变,缓缓说道:“至尊所求,或许太过也。”
“汉辟地千里,怎吝啬一区区襄阳郡也?”孙权说道。
廖立低垂眼眸,恭敬答道:“襄阳郡仍未归属,今汉不取襄阳,以待陛下攻克江淮,取之如何?”
闻言,孙权陷入沉思,半晌之后,忽然问诸葛乔道:“诸葛卿过继诸葛丞相,出仕大汉,不知以为汉主如何?”
在旁听着二人唇枪舌剑的诸葛乔,没想到孙权会问到自己身上,先是一愣,后回神说道:“启禀吴主,臣以为陛下有雄才之略,兼仗先主之烈,敬贤礼士,辟地数千里,当神武命世也。”
“比朕如何?”孙权问道。
“至尊与陛下皆年少继位,少得贤臣辅佐,能有三州之地,故臣以为陛下与至尊当是为天下英豪也。”
诸葛乔还是知晓分寸,为自己的君主刘禅及孙权都进行了称赞,将其互比,免得孙权不悦。
“是为英豪也。”孙权捋着胡须,上扬嘴角说道:“廖卿之心,朕亦知也。不如暂且回府,休息几日,以让朕与诸卿商议,再与卿答复。如何?”
“诺!”
待廖立、诸葛恪二人走后,陆逊从屏风内走出。
孙权示意陆逊坐下,问道:“伯言以为廖立言语如何?”
陆逊挺直腰背,拱手说道:“启禀陛下,臣以为蜀人奸诈,不可轻信。廖立之语,或是缓兵之策,待蜀攻克南阳。恐蜀断然否决,只愿割襄樊南部数县与我大吴。”
孙权摸着胡子,沉吟说道:“汉、魏二国皆不可信,朕今疑虑刘禅之才,今后当为我大吴祸患。”
“刘禅?”陆逊沉吟少许,说道:“刘禅能委大事与诸葛,君臣和睦而无猜忌,可见其心胸开阔。及诸葛治军,刘禅治国,其间政简刑清,施以薄赋,百姓为之称颂。蜀国力日强,与刘禅深有关系。”
“至于军略,刘禅虽少统兵,但拔名将王平于戎武。兼任羌胡为用,自领单于。观其行,察其为,臣以为刘禅非普通之君,当以戒备。”
孙权看着案上武陵太守卫旌的奏疏,说道:“不急,待午间宣司马师入殿,以听其言语。”
“诺!”
出宫后,诸葛乔见廖立心事重重,问道:“廖兄以为吴主欲出兵否?”
廖立摇了摇头,说道:“我本欲行缓兵之计,不知孙权是否察觉。今当如何,还需看孙权及近臣之意。”
说着,廖立叹息口气,说道:“尽人事,听天命。当是而已。”
诸葛乔见四周无人,低声说道:“吴主可是忌惮我国兵锋,恐助我大汉,会使汉统天下,故今不愿助之。”
“不无可能,今日之事当速禀于陛下。”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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