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无声。
为难诸多棋艺绝佳的十六局棋整齐列于棋盘之上,完整无比,历经数日终是被人给解开,然而众人的目光都不曾落在那棋盘上,研究解棋之法。
视线所瞩目之处,锦衣公子挑了挑眉,笑的颇为肆无忌惮:“嗯,怎么说?”
一旁手还停留在半空的青年目瞪口呆的看着身侧懒洋洋的人,脸色一时精彩十分。他张了张嘴,半晌才找回了理智,瞪大眼睛愤愤道:“你、你这人怎么这样不知礼数?!”他指着手旁的棋盘,脸色十分不悦,“这棋分明是我解开的!”
周围人的视线瞬间又从锦衣公子的身上落到了青年身上,多多少少带了些许同情跟怜悯。
丝毫不知自己被同情的青年打量着面前的公子,蹙眉道:“瞧你穿着,也该是个不错的家世出生才是,怎这样不知规矩?这十六棋局皆是我解开的,你怎么这般无耻!”
顾明绣望了一眼,视线掠过一处,转眸看向沈青青:“你怎么说?”
脸色冷如霜的少女瞪了一眼底下的人,冷笑道:“我才不要嫁给他,宁愿死都不便宜他!坏了我斗棋的规矩,还敢问我要说法?”
沈青青抬起步子便掉转方向往楼下去,宁霏生怕她做出什么来,苦着脸追了上去:“青青、青青!你慢一些,你等等我们呀——”
抬眸望向一个方向,意料之内同人撞上视线。凝视着对方噙着笑意的双眸,顾明绣神色如常,缓步跟了上去。乔无在她身后大大咧咧,抬起步子也跟着她走,从始至终没有抬过头,对留在他身上带着微微审视的视线全然没有感觉一般。
沉眸凝视着倩影身后的人,沈淮扔开手中的杯子,眸底腾起几分凉意,蓦然冷笑一声:“有意思。”
洛风在他身后跪着,胆战心惊的看着他刚刚进来就变了一副面孔的自家主子,艰难的汇报:“主子…..”
“我让你找的人呢。”沈淮冷不丁截断他的话。
洛风默默低下头道:“主子,我正要跟您说这事。那人我们找到了,三个月前他就离开了村子,一路上使得障眼法….我们的人都跟他错过了,现在他就在阳州,但是、但是他进了将军府,正跟顾姑娘….在一处。”
“早知道了。”沈淮嗤笑一声,看也没有看身后人,“我养你们有什么用,自己下去领罚。”
洛风行礼:“是,属下知道了。”
身后的门被关上,沈淮缓缓将容颜沉下,面上没有多余的情绪。他若有所思的凝视着一处,手指叩在自己腰间的匕首上。半晌,少年勾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语气却冰冷冷的:“很好,乔无。你果然…..”
他低笑一声,眸色幽凉:“本王看你能躲到哪里。”
莫名其妙一个喷嚏打出来,将一旁的墨竹给吓了一跳。乔无打着哈哈跟她说了一声不好意思,揉着鼻子悠闲的跟在顾明绣身后,唇边挂着一抹十足惬意的笑。
“你——你让他们评评理!”青年被锦衣公子懒洋洋而又不将他放在眼底的态度给激怒,愤愤的指着一旁的围观者,朗声道,“他们亲眼看着我解出那棋,你——”
“啰啰嗦嗦。”锦衣公子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眼底没什么笑,莫名叫青年心底有几分心虚,“这些人是不敢当着我的面给你作证的,不过还是有人不怕我的。喏,沈家的小姐来了,你去问一问,看她会不会给你作证?”
锦衣公子懒洋洋的抬起头,意味深长的指了指迎面而来的佳人,轻轻笑了一声。
那青年转身看去,见少女长裙逶迤,面色泠然姿态天成,一时之间微微怔神。待沈青青走到他们面前时,青年才猛然回神,面上不自觉有几分惊艳。
他拱了拱手,温声道:“沈小姐。”
锦衣公子——沈弦笑吟吟的看着青年的动作,好心提醒一般:“莫要被她骗了,这位沈小姐可不是你以为的知书达理。她啊,最是粗俗凶狠——你瞪我做什么?莫不是我还说错了?”
沈青青只是匆匆朝着那青年点了点头,便将目光放在了沈弦身上:“呵,六殿下整日有事没事就来我这处找些麻烦,今日又坏了我斗棋会的规矩,不知道六殿下究竟意欲何为?”
“六…..”那青年听见沈青青的称呼,下意识的捏紧拳头,看向沈弦时便不自觉带上几分紧张,隐隐有些不安的情绪在眼底扩大。
闻言,沈弦笑了一声,格外理直气壮:“沈大小姐,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们这斗棋会的规矩是只要解了那十六棋局就算赢了。而你们之前也说了,那棋局一局比一局精妙,反是用的环环相扣,反道行之。”
“六殿下的记性很好。”清淡的女声响起,顾明绣缓步上前,温温而笑,“的确是这样的说法,殿下也可以理解为解了第二局,便必然能解第一局,解了第三局,便必然能解开前两局。”
紫衣少女缓步上前,嗓音清浅淡若清风。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那青年看见顾明绣,眼底的惊艳色更为浓厚,视线完全落在她身上,而后便见那少女似乎是注意了他的注视,回眸朝他微微一笑,青年不觉面上露笑。
——那微微一笑却是给沈青青看的。沈大小姐看了一眼眼底有些许痴色的青年,眼底的冷意转瞬即逝,几分不屑掠过。宁霏也瞧见了,眉头随之一蹙,索性掉转视线不再看。
沈弦笑眯眯的看着顾明绣:“是了,顾姑娘的记性也很好。”他将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唤回来,挑眉道,“那么我既然解开了第十六局,自然也有解开前几局的本事,难道不是么。”
“前几局太简单,我没有解的兴致,拖到今日才生出兴致解了不行么?”
“这位….第十五局若是以黑子十六三为始,解法会简单些。第十六局他拖得久了些,况且后三步他已经走错,我看着有些无趣,索性解开了这局,有何不对。”
锦衣公子振振有词,说的漫不经心却有理有据。
他笑了笑,懒洋洋的看着顾明绣:“喏,顾姑娘以为,我说的对不对?”
顾明绣看了一眼棋盘,状似十分认真:“六殿下说的没错。”她笑着回首,看了一眼那青年,“若是以十六三入手,这一局便解得会快一些。”
她柔柔一笑,教那青年移不开眼:“只是公子已经让我十分惊讶了,这棋的解法与青青同出一辙。尤其是最后一局,公子最开始的棋路…..”她轻笑,嗓音淡了下去,“同青青原先定的棋局的解法,当真是一模一样。”
话一出口,青年脸色霍然色变,沈青青瞬间领悟过来,眼底冰霜一片看向那青年。
顾明绣仿佛什么都没看见,笑着说完下一句:“只是青青移了一子,教十七那一角成了陷阱。若是不好好注意,便会踏入陷阱,全军覆没。你说…是不是?”
青年勉强笑了一笑,移开目光胡乱道:“是、是啊,我未曾注意那一颗子,倒是中了计,功亏一篑,教姑娘笑话了。”
他自觉话没什么问题,便见沈青青神色更冰,那锦衣公子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四周的人虽没有太过放肆,不少人看他的眼神也有些古怪,窃窃私语低笑讨论着什么。
“真是可笑。”沈弦咂咂舌,带笑的神色转到了沈青青身上,“喏,方才顾姑娘解释的很清楚了,不知道沈小姐认不认这一局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沈小姐摆了十多日的斗棋会总不是在逗我们玩的。”
他笑的十分得意,教沈青青恨不得提起茶壶砸他头上。
沈青青不愿意嫁给沈弦,也明白沈弦不会想娶她,他们这对仇人分明是一见就吵,沈弦今日何以如此。但是沈青青的确不能反悔,沈巡抚许了她的行为,她若是将这十日推翻,那便是代表了沈府言而无信,势必有人要参她父亲一本,且对着沈府的名声也有损伤。若是沈青青不承认沈弦赢,承认的是那个青年…..
沈青青眼底的冷意转瞬即逝:“六殿下说的那么清清楚楚,臣女明白得很,自然不敢反悔。只是殿下身份尊贵,臣女粗鄙无礼,怕是配不上殿下。”
“本殿下不嫌弃。”沈弦十分“善解人意”的露出一个笑,随意摆了摆手,“那么就那么说定——来人,替你们未来的六王妃收拾一下,散了这个斗棋会。”
沈弦抬起步子,缓缓走到沈青青面前顿了一顿:“沈青青,在家等我。”
说罢,悠闲的转身而去。
沈青青咬牙切齿,刚要有所动作便被宁霏拉住,对方急急摇首:“青青!”
周围的人都被遣散,颇为惊讶的看着这一转变,窃窃私语着三三两两退出了大堂。青年目瞪口呆看着已成定局的事情,颇为懊恼的瞪了一眼棋局,转身便走。
顾明绣一直凝视着对方的动作,见状便低声吩咐:“派人跟上去。”
“不要让他发现。”沈青青补充道。
墨竹福了福身,连忙去找人。
沈青青默许了顾明绣的行为,甚至面上没有一丝惊讶,反倒是宁霏一头雾水的看了一眼沈青青,又看了看顾明绣,奇怪道:“你们二人在打什么哑谜?”
“最后一局。”顾明绣轻声回答她,“最后一局的陷阱,若是按照那青年最开始的解法,移动的不是十七那一角,而是十四。”她勾出浅淡微笑,意味深长,“可是那个人却顺着我的话说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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