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青城山外十分热闹,大约是临近镇子的原因,路旁的驿站倒是也人来人往,和平得很。小二在门口将入内的客人迎了进去,掌柜的正和气的跟着旁人说话。
门口慢悠悠的停下一辆马车,车夫飞快的招呼着小二过来牵马,一边和气的跟一旁的少年说话:“来,小兄弟,这里可以歇歇脚啊。不用担心,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保准午时前能入青城山啊。”
“张大哥,谢谢你了。”被他称为“小兄弟”的少年露齿和气笑了一声,随意帮着张涛将马车上的货物卸下来。少年眉目俊朗,十分清隽,笑起来时倒是正派气度充足。他周身的气质不凡,然而干起活来也没有半分违和感。
“客气了。”张涛乐呵呵的答了一声,招呼出来的掌柜的,“老王啊,东西我都送到了,你看要不要点一下啊。”
“呦呵,哪里的话啊。你这又不是第一次给我送货了,我啊,信得过你。”掌柜的笑着让人把东西搬进去,多看了一眼张涛身侧的少年,不由得眼睛打了打转,“这位是?”
张涛看了一眼笑而不语的年轻人,乐呵呵道:“哦,这是我路上捡到的小兄弟,带着姑娘正要去青城山呢,我看他们二人怪危险的,便捎了一程。”他十分热情的拍了拍年轻人的脊背,道,“这小兄弟看着年轻,见识倒是不少,怪有趣的咧。老王啊,你这儿能不能收留他们住一晚,明日我就带他们走。”
“好说好说。”
掌柜的倒也不是个好奇的。他成日跟五湖四海的人打交道,自然也能看出些门路。少年虽有些风尘仆仆,身上的衣服便并非凡品。年轻人看着和善,然周身的气度却并非一个小村落的农家汉子该有的....怕是并非他们能打听的一般人。
王掌柜和善的看了一眼年轻人,道:“近来去往青城山的人倒是挺多,我今刚刚送走一批人,空房间多得是。喏,既然是张兄弟的朋友,也算的有缘相识,便不收什么银子了,就是不知道你们要几间啊?”他笑眯眯道,“还有位姑娘是.....?”
“瞧我这记性!”张涛猛然拍了拍脑袋,有些懊恼的看了眼年轻人,“我一路上就顾着跟你说话去了,也忘记问那位姑娘是你什么人了?”
年轻人眉眼含笑,正要开口:“她是——”
“哥哥,我有些饿了。”
冷不丁的,一道清淡的女声含着丝丝委屈从车厢内传来。旋即,纤细的五指伸了出来,撩开了车帘,便有紫衣姑娘露出了半张脸蛋——她头上还带着斗笠,此刻白纱撩了起来,露出一张精致的容颜。小姑娘眼眸中带着丝丝困惑,似乎是才睡醒不久。
年轻人被堵了话,眉眼间的笑意不减,却在瞧见姑娘露出脸时眸色沉了沉。
“我这就去给你们准备些吃的。”掌柜的不敢多看,反倒是转首拍了拍张涛的头,笑呵呵道,“张兄弟每每来都是有吃食的,现下反倒是耽误了,来——去给这对兄妹准备两间客房,跟张兄弟的安排在一楼即好。”
最后一句却是对着小二说的。
“小兄弟,你们也累了,先休息休息,我去补些东西。”张涛看了眼远去的掌柜的,牵了牵手上的马,乐呵呵的跟年轻人打了声招呼便跟着小二也走向了马厩。
年轻人目送他远去,抱臂懒洋洋笑了一声:“你倒是醒的及时。”
“怕是再晚一些,就该让你计谋得逞了。”年轻的姑娘捂唇轻轻打了个呵欠,似乎是真的还没睡醒的模样。她看着年轻人朝她伸出来手,倒是也不扭捏,握住他的手便轻盈的落了地,“不知道刚刚你是打算说些什么....总不该是说是夫妻吧?”
这二人正是沈淮跟顾明绣。
“自觉些。”伸手将搭在斗笠上的白纱掀落下来遮去顾明绣的容颜,沈淮握着她的手不动声色的挪了一步,挡去他手下微微用力捏了捏顾明绣的动作,“知晓自己多招蜂惹蝶,就老老实实将自己遮起来,免得给我惹麻烦。”
“况且,我们本就是未婚夫妻,本王说夫妻有什么不对?”沈淮抬眸,笑的风轻云淡。
隔着一层白纱,顾明绣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轻松挣脱对方的手,抬眸看向前来引路的小二。她弯眸脆声道谢,说着“有劳了”时启步往前一跨,借着长裙的遮挡正好“踩到了”沈淮的脚背。
顾明绣脚下稍加用力,比起沈淮更加风轻云淡:“那请殿下也不要忘记,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还算不得什么正经的未婚夫妻。殿下还是莫要随意胡言,免得败坏了臣女的清誉。”
小姑娘的力道不足以踩痛沈淮。
沈淮嗤笑一声,看向远处牵马回来的张涛,轻快道:“张大哥,我来帮你。”
顾明绣跟着小二入了厢房,这才将斗笠拿下来。她环视了一圈四周,走到窗边将木窗微微支起来,凝视着底下正跟张涛说话说得十分欢愉的沈淮,眼底微微透着几分沉思。
他们二人身上并非没有银子,沈淮也不是没有办法,按理来说不至于沦落到流浪的境地。
是顾明绣以为,既然有人在追赶他们,背地里却不知道宋煊或者沈旸是否有下一步动作,姑且小心些为好。二人没有大张旗鼓的上路,只是在路上碰巧遇见了赶车的行商者张涛。沈淮这个人....顾明绣对他大抵有了新的认识。
手段令人胆寒而又危险的萧王殿下,在众人的眼中应是喜怒无常,顽劣而又捉摸不透的人。他手握重兵,时常面带凉薄之笑,一举一动间便能让人感觉到跟他之间难以逾越的差距,在他面前,让人感受最多的当是那种不自觉的臣服感,那种压迫感。
可是顾明绣看到了沈淮的另一面。
敛去玩世不恭的萧王沈淮,能够平易近人的仿若民间俗子。他身上的气度不减,眉眼间的清俊反而添上几分正气,倒是很有几分江湖侠士的洒脱干,教人一看便不愿意相信此人会是个歹人。
他能够跟小村里的人聊到一处,话题倒是天南地北无所不聊,几言几语便同人拉近了距离.......张涛或许还不知晓,可是顾明绣却听得分明,沈淮已经从他口中问出了许多关于青城山的现状。
沈淮此人...比她还难以让人分明。
顾明绣思绪微沉,眉眼间有几分疲惫之色。她离开窗口,给自己倒了杯茶,以手撑着额头缓缓闭上眼睛试图小憩一会儿。
这一睡便至日暮时分。
思绪尚有混乱,顾明绣“唔”了一声,从沉睡中醒转回来,瞧着漆黑的夜色跟面前明明灭灭的灯火,一时之间有几分茫然感:“....萧王殿下?”
面前的少年扣了扣桌面,不发一语。
顾明绣的思绪渐渐清明起来,她捂着额头又发了会儿呆,才低声唤他:“沈淮,”顿了顿,顾明绣缓声道,“现下是什么情况?”
沈淮扬眉:“洛风等人还没有到达青城山,倒是我们比他们快了些,想来是后头的人有些麻烦。”他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看样子最近有些闲淡了,一群人的身手都该是从头开始训练了。”
沈淮同张涛一同去了镇上,自然也是为了查看一下联络状况。洛风等人没有留下消息,那么代表他们还没有赶来此处,倒是比起沈淮二人的行程更慢一些。
“嗯......”顾明绣犹自沉思片刻,“倒是也不必太过担心。”
沈淮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沉思的小姑娘,眉眼淡淡。灯火将少年的眉眼映出几分凉薄的气质,漆黑的眸色有几分奇异的情绪流淌。
他敲了敲桌子,引起小姑娘的注意,待她看过来时才淡声开口:“我回来时你睡着了。”
“.......”顾明绣沉默了片刻,淡声道,“大概有些累了。山路有些不好走,马车太过颠簸,有些——”
“你并不是睡着了,”沈淮截断顾明绣的话,再一次敲了敲桌子,微睐双眸,意味深长,“我今日去找了大夫,我身上的药效许是快过了,有几分奇怪的感觉——大夫说我服过了解药,我仔细想了想,似乎只有你能在那种情况下的给我喂下解药了。”
“你给我吃了什么药?”沈淮淡声看着她,眼底带着几分审视,“你方才是,昏过去了。”
顾明绣心下微顿,又是沉默了片刻:“普通的药丸罢了。”
“嗯。”沈淮点了点头,语气中也有几分异样的情绪,“也就是说,你在知道自己中毒的前提下,将唯一一颗,也许是解药的东西,给了我服用。”
“我服用没什么用。”顾明绣解释道,“我不会武功,那种情况下并不能带着你脱险。况且,况且那时你的情况比我要——”
“顾明绣,你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让我该对你说些什么。”沈淮再一次开口,淡声截断了顾明绣的话语,他的眼底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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