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宣回了仙唐城,经过外城的时候,因为他用陆思龙的名字已经登记造册,倒也畅行无阻。
孤身又向内城走去,然而没走几步,陆宣忽然心头一动,向身旁不远处瞥了一眼。
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个富贵公子打扮的少年正手摇折扇,与他相距不过三五丈的距离。那少年眉眼轻佻,东瞧西望,似是不经意间瞥了陆宣一眼,却见陆宣正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便露出困惑的表情。
“尊驾认识我?”少年公子皱眉问道。
陆宣哂笑,压低了声音道:“大师有心了。”说着不再理会少年公子,继续向内城走去。
那富贵公子呆了呆,脸上却露出一丝恬淡的微笑。
觉璃大师刚刚化身千万,而这富贵公子才是觉璃大师的真身。他虽然万里迢迢赶来诛杀九婴,然而陆宣的性命在觉璃大师看来却远比九婴来的重要。陆宣稍后就要大闹仙唐城,容不得半点错失,所以觉璃大师从陆宣刚进仙唐城便尾随左右,没料到竟转眼间被陆宣发现。
“以元婴期的修为,竟能看穿老衲的真身,着实有趣。”
觉璃大师心中暗赞,然后依旧亦步亦趋的跟在陆宣的身旁,始终不超过三五丈的距离。
……
用不了多久,陆宣便再次来到了鹿鸣街外。
此时天色愈发昏暗,宛若昼夜颠倒,鹿鸣街上的店铺虽然都已开了门,但此时却不得不都燃起了火烛,灯光幽暗,映着一张张阴沉的面孔,却有几分幽冥鬼域的味道。
蛮神殿昨日带来的骚乱仍未结束,熊厉放下狠话,今日便会带人过来收缴鹿鸣大圣的塑像,这让周围许多陈朝百姓都焦虑不安。
原本热闹的鹿鸣街也因此变得冷清了许多。
陆宣来到鹿鸣街的时候,却见到了两个熟人。
牧野和娄万年就站在街头,娄万年抱着双手斜倚在一堵墙旁,牧野则团团乱转,面带忧色。
直到陆宣出现,牧野这才惊呼了声,如释重负的迎了上来。
“陆兄弟这一夜跑到哪里去了?害我们一番好找。”牧野走过来皱眉道。
这牧野倒真是个热心肠。
陆宣微笑道:“兄弟久离人世,一时贪恋繁华,倒是让牧兄担心了,见谅见谅。”
牧野摇摇手,“这倒没什么,不过似你这等刚入仙唐城的修士,总是无故失踪可不是好事,今早已有人问过你的下落,陆兄弟还是随我回去报备一下吧。”
没等陆宣说话,娄万年便冷哼道:“急也不急于这一时,牧野你难道忘了还欠我一顿饭么?”
牧野无奈道:“娄兄,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吃?没看这里几乎都没了外人么?稍后蛮神殿的人可就要过来了。”
“怕他作甚?”
娄万年翻了翻白眼,抱着双臂径自向鹿鸣街中走去。
牧野见状也无可奈何,只能跟上去道:“我知道娄兄嫉恶如仇,可蛮神殿却不是好惹的,稍后要是有了什么麻烦,娄兄可千万要忍着些。须知退一步海阔天空……”
“退?”
娄万年眼中掠过一丝黯然,旋即冷笑道:“退后一步倒是简单,但是若真的退了,再向前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陆宣看了眼娄万年,觉得此人似乎藏着许多心事,不过他也无暇理会,便跟了过去。他本想找个由头甩开这两人,谁知娄万年大步流星,竟直奔陆家轩走了过去。
这下陆宣也无可奈何。
来到陆家轩门前,陆宣抬头望去,就见门前幡子上,鹰王正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一丝神念飘了过来,示意陆宣这一天之内陆家轩安然无恙。陆宣便点点头,让鹰王继续盯着,随后便跟着娄万年和牧野走入了陆家轩。
踏入门槛的那一刻,陆宣不禁心潮澎湃。
离家快有十年,虽然这里并不是陈朝都城的陆家轩,但父母既然在这里,那这里便是自己的家了。
昨日匆匆一瞥,父母鬓间已满是华发,这让陆宣颇感心酸。自己大道有成,虽千年怕也不会老去,而父母却不懂修行,留在人间的时间还有多久?
他迫不及待的看向店内,就见这陆家轩远比不上陈朝都城那座,里面只有区区四五张桌面,空间略显逼仄。
此时店内空空荡荡,陆氏夫妇正坐在柜台后面发呆。
陆宣心中荡起一股热浪,恨不能立刻扑上去与父母相见,但是这娄万年也不知为何要来此处,陆宣想看个究竟,于是便稍稍镇定下来。阔别近十年,虽然对父母无比想念,但却也不急于这一时。
“三位客官是要用餐么?”
柜台后有个清脆的声音响起,随后一个粉琢玉器的小女孩带着笑迎了上来。
陆宣一看心中便是一笑,这小女孩正是涂月娥的小侍女,飞飞。
多年未见,飞飞还是那副娇小可爱的模样,想来倒也正常,毕竟身为妖类,七八年的功夫对她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罢了。
原来飞飞也随着涂月娥来了这里,而且还当上了陆家轩的小伙计。
三人落座,飞飞便殷勤的送上菜谱,陆宣几乎不用看,随手便将老娘擅长的几道拿手好菜点了出来。飞飞眨着大眼惊讶道:“客官真是识货,点的可都是咱家最拿手的饭菜呢。”
谁知陆氏却从柜台后走了出来,带着歉意道:“三位客官,不好意思,今天小店有些麻烦,很快便会有恶客登门,三位不如还是明天再来吧,到时一切用度,都算在陆家轩的身上。”
娄万年却一摆手,“老人家,不必了,我们三个今天来便是看看热闹,若是明天再来,哪里还有热闹可看?”
他对牧野和陆宣虽然一直摆着一张臭脸,但对陆氏倒是和颜悦色,陆宣不禁生出了一丝好感。
陆氏见状倒也没有强求,于是到后厨操持了一桌饭菜送了上来。
三人便浅酌慢饮,都没什么话说,只等蛮神殿的人过来。
正在这时,房后却传来一声恼火的咆哮。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去蛮神殿找他们,看他们能奈我何?”
随着声音,牛秋月大步流星的从房后走进店内,杀气凛凛的就要向门外冲去。陆氏夫妇和飞飞见状都吃了一惊,都想阻拦,但又如何拦得住牛秋月?
“站住!”
又是一声娇叱,涂月娥粉面含霜的走了出来。
在陆宣的印象中,涂月娥是个温柔得有些懦弱的性子,昔日在涂山,她这个涂山君对自己的臣属都无可奈何,险些因此嫁给涂山太子。若不是陆宣,也不知道涂月娥现在是个什么结局。昨日虽然曾远远的看了她一眼,倒也觉得与以往没什么区别,然而现在,陆宣竟感觉涂月娥好像换了个人一样。
她依然是那般美得超凡脱俗,但却多了一份上位者的威严。
凤目含煞,面沉似水,就连陆宣都感到有些森然,正怒冲冲想要扑向门外的牛秋月愣了愣,终于还是站住脚步,转过身来。
“月娥……”
牛秋月正要说话,涂月娥便是一声冷哼。
“秋月姐,当初我们离开大渊时,你是如何答应我的?”
牛秋月呆了呆,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嗫嚅道:“一……一切都听你的。”
涂月娥皱眉走了过去,抓着牛秋月的胳膊将她按在椅子上,肃然道:“既然你已答应了要听我的,怎能食言而肥?”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涂月娥这才露出一丝微笑,“你以为蛮神殿只是要找你一人的麻烦么?他们明知你是承云老祖的嫡孙,竟然还敢如此跋扈,显然是没将我们大渊放在眼里。”
“既然如此,这便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
涂月娥冷笑道:“我们便在这里等着,我倒要看看那蛮神殿有什么本事。”
牛秋月本是个牛脾气,此时却只有默默点头,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生闷气。
陆宣看着这一幕,心中忽然感到一阵好笑,脸上便露出一丝莞尔。
飞飞就在一旁为三人斟酒,见状笑问道:“客官有什么开心事么?”
陆宣此时心情正好,亲人故人都在面前,忍不住生出一丝捉狭的心思来,便笑容可掬的道:“在这小酒肆中,竟能看到如此天香国色的美人,岂不令人开心?”
这番轻佻的话甫一出口,店内的气氛便是一凝。
牧野不住的向陆宣使眼色,心想这小子怕不是隐居十年之后,脑子出了问题?这岂是寻常店家,那牛秋月可是承云老祖的嫡孙,修为高达七品的大妖啊!那倾城倾国的女子连牛秋月都能制服,必然更是不凡。陆宣竟敢出言不逊,岂不是作死?
娄万年则冷冷的瞥了陆宣一眼,眉头紧锁,颇有种不屑于他为伍的意思。
牛秋月刚刚平静下来,此时轰的又站了起来,怒目圆睁的盯着陆宣。
飞飞脸上的笑容也烟消云散,板着小脸冷哼道:“客官慎言。”
倒是涂月娥无动于衷,甚至连看都没看陆宣一眼,只是抓住牛秋月的胳膊,不让她乱来。
陆宣见状更是感到好笑,于是接着道:“你们别误会,我只是感觉这姑娘有些眼熟罢了。”
飞飞冷哼了声,轻蔑道:“胡说八道,几位客官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人,请走,不送。”
涂月娥这才走了过来,拍拍飞飞的小脑袋,柔声道:“人家又没说什么,飞飞不可无礼。”说着看向陆宣,柔声道:“我这妹妹年纪还小,有得罪之处,还望客官海涵。”
陆宣心里已乐不可支,便接着道:“姑娘的确看起来眼熟,我曾有个故友,倒和姑娘长得很像呢。”
涂月娥即便脾气再好,此时也露出了些许不满之色。
“哦?”
“那倒是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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