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鲲鹏与准提,通天所约定的百个元会之期已经到了。
东胜神州临近北俱芦洲之地,有一处偏野的村庄,名为草庙村,草庙村中供奉着一个雕像,据说是早年曾来此的一位仙人,名为南华真人,可是南华真人不久就消失不见,村中人记挂南华真人之恩,便将离他们十里左右的一座山命名为南华山,以示尊敬。
南华山,半山腰之地,开辟出一个平台,平台上有一个人影端坐上面,既没有玉台,也没有蒲团,身上也不是道袍,只是一身青衣,头发散乱,披散在肩膀上,面容苍老,胡子白了一半。这人闭着双眼,细看之下会发现与草庙村中供奉的人像一模一样,正是南华真人,也就是我们口中称道的老庄中的庄子,又名庄周。
庄周在人间得到老子的道统,得以悟道,经过多年修行终于成就地仙,飞升到了地仙界,然而到了地仙界,他没有去寻老子的道统,而是自己寻了一座荒山修行,因为有些事情他实在想不明白。
道家悟道,淡漠苍生,成就自身,不惹红尘,不沾因果,这是庄周所不能认同的,他觉得修士就应该导人向善,造福苍生,虽然道家也是这么说,但是道家的做法实在让人不敢恭维,除了必要的时候,道家的人根本不出世,还谈什么造福苍生?即便东胜神州有八仙斩妖除魔的名声,但是之后呢,还不是去寻老子修道,不入凡尘?庄修道途中,看到民生疾苦,愚昧无知,对于道家只顾自身的做法不敢苟同。
后来佛门大兴,宣扬佛法,这等度世的行为让庄子很是欣慰,可是良久之后,他发觉佛门的教义太过偏差,一味导人向善,收录弟子,不论出身,教义中更有劝人吃苦耐劳之意,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劝诫,而是让人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来生,今生一味服从,不论是非。
庄子心中大大失望,便来到这偏野之地,自己悟道,求索答案。
庄周梦蝶,是庄周化为飞蝶,还是飞蝶化为庄周?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庄子百万年的悟道,百万年的冥想,冥冥中似乎抓住了答案,这答案让他出了一身冷汗,隐隐的不敢相信,但是他不认为自己猜错了,也许很难以置信,但是所谓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便是这个意思,他认为自己是对的,这便足够了,而且他立即知道自己只有九日时间可活了,这更加证明他的求解是对的,否则何故引来天罚?
天谴,乃是逆天行事,天道刑罚,以示公正!天罚,乃是不容于天道之下,必须剿杀,没有余地的存在,方可引出!这便是天罚!
庄子睁开百万年没有动过的眼睛,目中深邃,平静,他动了动僵硬的身体,站起身来,鼻子一动,嗅到一股骚臭味道,再一扫,发现味道来自身上,百万年悟道,地仙界谁人能做到?庄子做到了,而且他悟道了,得以易经洗髓,难怪身体这么难受,右手一摆,身上的味道,污秽之物全部扫去,他要下山了,给那些愚人讲道,讲解这天地至理,尽管他知道这不过是徒劳。
草庙村外,庄子端坐一块大石上,面容枯黄,似乎将死之人,但是口中真言如同黄钟大吕,那些凡人坐在下面,虽然听不明白,但是也有一股直指心神的震撼,心神宁静,聆听天地至理。
庄子讲道,突然远处一个人影缓缓漫步而来,离这里百丈距离,他左手一挥,那些听道的村民全都消失不见,右手成爪,在身前一划,顿时以庄子为中心,方圆一里之内全都被一个蓝色的光罩罩住,庄子扫了一眼,仍旧讲解,眼神甚至连一丝闪动都没有。
人影慢慢走来,显出鲲鹏身形,一身水蓝色道袍格外显眼,面容更加模糊,如同水波在流动,淡笑一声,‘南华真人,贫道来访,你不请贫道坐下吗?’庄子停下,反正也没有人听讲,‘道友自便便是,不知道友有何事来求解?’
‘道友?’南华真人庄子称呼鲲鹏为道友!这若是传出去,庄子顷刻间便可以名传地仙界,能够与鲲鹏以道友相称的,地仙界真的没有多少!
鲲鹏面色淡然,席地坐下,道袍上沾上些许尘土,他也不以为意,笑道:南华真人好造化,短短百万年,竟然能明悟天地,果然不凡!可惜,你为人族!庄子笑道:有何可惜?若非我为人族,在这天地主角之中,百万年怎么能明悟天地至理?倒是道友殊为不凡,虽与我道不同,但是就论天地之解,怕是我亦不及!
鲲鹏摇头道:一样的,到了这等境界,虽然不能说万物皆明,但是也有大道至简,万源归一之势,你道,我道,皆在其中!庄子不知道鲲鹏的身份,也不需要知道,他只想传下自己所悟,不枉百万年艰辛,奈何奈何!
庄子不管鲲鹏,只是口中不停,挥挥洒洒,一篇《南华经》降世,天雷阵阵,天地都震动,只是能够感应的人寥寥无几。
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知天之所为者,天而生也;知人之所为者,以其知之所知以养其知之所不知,终其天年而不中道夭者,是知之盛也。虽然,有患:夫知有所待而后当,其所待者特未定也。庸讵知吾所谓天之非人乎?所谓人之非天乎?且有真人而后有真知。
何谓真人?古之真人,不逆寡,不雄成,不谟士。若然者,过而弗悔,当而不自得也。若然者,登高不栗,入水不濡,入火不热,是知之能登假于道者也若此。
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屈服者,其嗌言若哇。其耆欲深者,其天机浅。
古之真人,不知说生,不知恶死。其出不欣,其入不距。翛然而往,翛然而来而已矣。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受而喜之,忘而复之。是之谓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谓真人。若然者,其心志,其容寂,其颡頯。凄然似秋,暖然似春,喜怒通四时,与物有宜而莫知其极。故圣人之用兵也,亡国而不失人心。利泽施乎万世,不为爱人。故乐通物,非圣人也;有亲,非仁也;天时,非贤也;利害不通,非君子也;行名失己,非士也;亡身不真,非役人也。若狐不偕务光伯夷叔齐箕子胥余纪他申徒狄,是役人之役,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者也。
古之真人,其状义而不朋,若不足而不承;与乎其觚而不坚也,张乎其虚而不华也;邴邴乎其似喜也,崔崔乎其不得已也,滀乎进我色也,与乎止我德也,广乎其似世也,囗(上“敖”下“言”)乎其未可制也,连乎其似好闭也,悗乎忘其言也。以刑为体,以礼为翼,以知为时,以德为循。以刑为体者,绰乎其杀也;以礼为翼者,所以行于世也;以知为时者,不得已于事也;以德为循者,言其与有足者至于丘也,而人真以为勤行者也。故其好之也一,其弗好之也一。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其一与天为徒,其不一与人为徒,天与人不相胜也,是之谓真人。
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不得与,皆物之情也。彼特以天为父,而身犹爱之,而况其卓乎!人特以有君为愈乎己,而身犹死之,而况其真乎!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
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夫藏舟于壑,藏山于泽,谓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负之而走,昧者不知也。藏小大有宜,犹有所循。若夫藏天下于天下而不得所循,是恒物之大情也。特犯人之形而犹喜之。若人之形者,万化而未始有极也,其为乐可胜计邪?故圣人将游于物之所不得循而皆存。善妖善老,善始善终,人犹效之,而况万物之所系而一化之所待乎!
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豨韦氏得之,以挈天地;伏戏氏得之,以袭气母;维斗得之,终古不忒;日月得之,终古不息;勘坏得之,以袭昆仑;冯夷得之,以游大川;肩吾得之,以处大山;黄帝得之,以登云天;颛顼得之,以处玄宫;禺强得之,立乎北极;西王母得之,坐乎少广,莫知其始,莫知其终;彭祖得之,上及有虞,下及及五伯;傅说得之,以相武丁,奄有天下,乘东维骑箕尾而比于列星。
……
转眼间便是四日,加上鲲鹏来之前讲道三日,如今已经过去七日,算起来庄子也只有两日可活,只是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似乎将死的不是自己一般。
庄子将南华经全部颂完,自语道:我之道,生便生,死便死,生,无所依,死,无所恋,生于天地,死于天地,何足道哉!
鲲鹏在一旁拊掌笑道:好一个‘生便生,死便死’,也罢,贫道便求解几个问题。
庄子眼神扫来,没有丝毫被赞许的欣喜,古井无波,想了想,鲲鹏问道:上古之时,有巫妖二族,争霸天地,人族不过小小部族,在巫妖二族夹隙中生存,蝼蚁一般,然为何如今人族成为天地主角,巫妖没落,不知道友如何道来?
庄子言道:因为巫妖不适于这片天地,天不怜,地不允,故而巫妖不存,人族得天独厚,有圣人照拂,有气运在身,故而成天地主角!
言谈中,庄子语气冷漠,人族虽为天地主角,从他口中道来也没有丝毫志得意满之意,好似自己不是人族一员,对于曾经屠戮人族的巫妖二族,也没有忌恨之心。
鲲鹏也不评论,只是继续道:地球人间界的凡人,为何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说完,手一摆,眼前一片波纹闪烁,显化出人间王朝,凡人耕作,天明之时出去劳作,待得天黑,便回家休息。
庄子想了一想,才淡淡道:因为,他们无力改变。
简短而直接,只是听来实在有些荒唐,然而庄子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鲲鹏也没有嘲讽,反驳的神色。
转眼间过去一日,鲲鹏再次开口,只是此次语气沉重,不同于前两问,‘道祖鸿钧于混沌紫霄宫中传下道法,讲道三次,每次开讲,宫中有三千红尘客,道祖曾言,三千门徒所传道法皆为他之道统,只是如今,地仙界,人间界,为何只有圣人道统长存,其他道统,要么衰落,要么被打压,更有甚之,道统绝灭也是常有之事,这却是为何?’
这一次,庄子一直沉思,一眨眼的功夫,这一日已经过去十个时辰,已经到了戊时。
庄子回过神来,抬头看天,口中慢慢挤出四个字,‘圣人大盗!
鲲鹏哈哈大笑道:好!圣人大盗!圣人,便是大盗!说完,站起身,连尘土也不去拍下,转身离去。将要离去时,鲲鹏声音再次传来,‘南华真人,贫道道号鲲鹏!你我之道,确实不同!’说完,一片光华闪过,便失去了踪迹。
庄子淡淡道:鲲鹏?眼中似乎有茫然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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