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负了5000分之多,男朋友也都还没有当上……白宙还是把求婚计划提上了日程。
对于这种事情，隐刀和何小伟当然也没有经验，更无从凭空出主意,除了一致认为该把“爱情结晶”带过来助攻以外,他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有求助策划公司。
两个人还真找到一个还算靠谱的求婚策划工作室。
不过工作室提供的方案挺普通，无非无人机送戒指一类。在听何小伟说真正的甲方应该不差钱之后，他们只是适当做了修饰，诸如——
在最漂亮的海岛,白宙可以和周谦一起浮潜。
在漂亮的水藻的包围下、被阳光点亮得波光粼粼的海水中，在五彩鱼群的穿梭间,他们可以向彼此立下海誓山盟。
在最浪美的时刻，一个水下机器人会向周谦送去一枚精美的戒指，届时，一切水到渠成。
又或者他们可以去沙漠。
找一个晴朗的夜晚,他们在戈壁扎下帐篷。漫天的繁星会被盛大的烟火所点亮。烟火的绽放会如满天星子的降落在广袤的黄沙中。盛宴过后,会有无人机飞来,带来那枚象征着恒久的戒指。
……
对着种种方案,何小伟思索了片刻，不确定地问隐刀：“其实这些方案都挺浪漫的。但我幻想了一下。那些画面其实远没有游戏里他们的经历来得震撼。比如白宙第一次化身为龙从天而降的时候。谦儿真的会喜欢吗？”
隐刀想了想道：“我觉得没准能成。其实我觉得周谦偏偏就喜欢这种最俗气的浪漫。人间俗世的人都是这么做的。白宙想感受人间……那么对他来说,这个方向其实也没有错。他们的追求，没准就是当最普通的小情侣。”
何小伟很深沉：“看山是山,看水还是水。师父，难道这就是大佬们的境界么？”
隐刀同样很深沉地拍拍他的肩：“大概是吧。”
两人后来拿了一堆方案供白宙选择。
隔壁沙漠什么的,去一趟其实并不是很方便,再说,周谦非常挑剔,大概不喜欢那边一天四变的气候，外加考虑到两个人最近都在为以后共同的事业所忙碌，白宙便就近选了个四季温暖如春、气候十分舒适的海岛。
当所有的细节敲定，最后就只剩小龙还没到位了。
白宙并不打算将小龙带到这个世界来。
其实他无所谓待在三千世界中的哪一个。
但周谦喜欢人间，那他就陪他待在人间。
游戏关闭，先前的所有因果就随着计算中枢的关闭而切断。盒子不该再干扰其余世界的因果。他将陆续把盒子与现实、乃至去往另一个宇宙的信号全部切断，彻底与周谦安稳地回归人的身份。
如此，小龙这种本不属于现实的产物，其实也不该回来。
白宙打算拿出戒指求婚的时候，带着周谦临时回到他们那个四野都是星星的小世界里看一看。到时候小龙会和自己一起在那里等他。
说起来，当初还在盒子世界的时候，白宙和周谦两个人都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见小龙。
小龙链接着两个人的精神力，诞生于他们互诉衷肠的夜晚之后，代表着他们之间密切的、暧昧的关联。
可白宙那个时候并不确定周谦是否想要维持这种关联。
虽然他的确是因为打开了两次“盒子”、因为历学海设置的种种意识陷阱、因为谢怀那些话语变得神志不清了，但他也的的确确，从来没有对白宙提起过小龙。仿佛提起了，他就妥协了一般。
说起来，游戏算是间接杀了周谦的父母。
尽管那个时候白宙彻底脱离了盒子，对一切毫不知情，尽管游戏的计算中枢只是跟着久远时候高级智慧生物留下的指令办事，但那毕竟后来成为了如今白宙的一部分。
周谦再恨他们，他们也是他的亲人。
所以，周谦需要时间思考清楚。
白宙也就给了周谦时间。
直到在看到周谦决定与那些他造出的人亲昵时，白宙到底忍不住现身了。他可以纵容周谦任何事，却无法看到他与他人相拥。
从在暗处默默地守护、照看，白宙开始堂而皇之地在他的小世界里生活，成了那里民众信仰的第二个神。
那一日，白宙带着周谦去到他构建的满是星星的世界。
他记得周谦很喜欢星星，毕竟他曾买过高倍望远镜，经常和自己在天台上看星星。
看星星的时候，他向周谦提出，想陪他回到人间。
后来再回到他们的小世界的时候，白宙就带着小龙去见周谦了。
周谦那个时候正坐在精致华丽的椅子上喝葡萄酒。
因为周谦病情的关系，葡萄酒的度数在白宙的监督下被调得非常低。
不过周谦还是喝得很开心。
就在他眼光有些迷离的时候，白宙来了。
周谦迷迷瞪瞪的时候，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白宙肩膀上窜了过来，尾巴缠住自己的脖子，头则不断蹭着自己的下巴。
然后他就听到了小龙的声音。“爸爸，你不要我了吗？”
“我没有不要你。”
周谦摸了摸小龙的脑袋，朝白宙投去一个带着些埋怨的眼梢，“你不该在我疯病没好、外加喝醉的时候带它来。这是很不好的示范。”
所有的胡闹、游戏，都该只存在于他和白宙之间。
连小龙也不该插入进来。
“那就早些好起来吧。”白宙走到周谦跟前，向下敛着眼眸，他也伸手碰了下小龙凉凉的小脑袋，再道，“小龙很可怜。”
那一刻，抬起微醉的眼，周谦看向白宙。
多么奇怪，来自高维空间、真身不可名状、有着那么恐怖力量的神明，此刻他静静立在华丽的宫殿中，显得有些形销骨立。
小龙很可怜。
他好像也很可怜。
许久之后，周谦总算朝着他笑了。
“嗯，我知道了。原来神明也需要人间的温暖。”
·
时间回到此时此刻。
白宙把他在隐刀、何小伟与求婚策划工作室的合力建议下挑选的钻戒放在身上，回到盒子世界中，去小龙本该待在的地方寻找它，要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它。
但他居然没能找到小龙。
恰好这个时候他发现周谦在找自己，也就出现在了他的公寓，不料正逢他问自己：“对了，忽然想小龙了，它在哪儿？我要去看看它。”
无需进入盒子，精神力在所有世界找了一圈，白宙却并没有发现它的踪迹。此刻他已然有了某种猜测，不过在看向周谦的时候，只说了句：“没找到它。”
“把儿子都丢了？”周谦很惊讶地看着他，“你得负一万分了。”
白宙上前握住他的手。“当初你让我不许干涉你的小世界，所以我暂时屏蔽了它的消息。小龙不会在盒子宇宙无故失踪。它只能是去了你那里，对不对？”
不待周谦回答，白宙轻叹一口气：“看来你洞悉了我的所有计划，对我的安排不满意？是不喜欢钻戒的款式，还是不喜欢浮潜的安排。”
“通通错了。真可惜啊。”周谦上下瞄白宙一眼，也叹了一口气，“我干脆直接给你负无穷分算了——”
周谦斩钉截铁下了结论。“很遗憾，玩家白宙，你没法通关了。”
“没法通关——”
白宙上前轻轻拥住他，贴着他的耳轻声问，“惩罚是什么？”
“惩罚倒是没有。”周谦道，“相反，你达成了隐藏成就，解锁了一个道具。”
白宙望着他，轻轻笑着问：“道具是什么？”
周谦拿出了一个万花筒给他，说：“请你看星星。”
白宙便接过了万花筒。闭上左眼，他将万花筒对准了自己的右眼，然后果然看见了漫天的繁星。
手指转动着万花筒的筒身，他看见繁星演绎出了万千变化，美妙的如同佛祖弹了下手指所创造的那三千世界。
当把筒身转动到最末，仿若万千星火在他眼前绽放，最后只听“叮”得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了筒底。
察觉到什么，白宙从眼前拿开万花筒，转而敲了敲底部。
精巧的机关被解开，万花筒的底部被打开，然后白宙看到了一枚黄金打造的戒指。
“黄金，化学符号Au，源自于神话里象征着闪耀黎明的Aurora。
“宇宙中发生超新星爆炸，金子得以诞生，那个时候连地球都还没有形成。直到后来，地球慢慢从星尘变成了行星，金子就成了它的核心组成，再因为火山爆发，被带到了地球表面。
“所以，钻石算什么恒久远？金子才是最珍贵的。它是非常非常的久远之前，星星带给我们的礼物。”
周谦从白宙手里拿起那枚黄金戒指，对着他道：“玩家白宙，你负无穷分，无法通关，触发隐藏成就，获得道具万花筒。
“万花筒给你展示了一段动画——星星爆炸，然后有了这枚金戒指。这代表我将永恒的诺言送给了你。
“道具万花筒解锁了一个新的任务，既然玩家白宙无法通关，将由游戏设计者周谦彻底掌控这个游戏。白宙无法成为周谦的男朋友，失去求婚的资格，那么该资格自然由游戏设计者周谦继承。”
将戒指端起来，周谦半眯着眼笑，戒指泛起的金色映入他的眼，让他显得神采奕奕，也深情款款。
“那么玩家白宙，请问你愿不愿意，跟周谦结婚呢？”
·
·
那一天是周谦的14岁生日。
他母亲颜娅难得起了个早，在中午的时候端上来一个蛋糕，说是要给周谦庆祝生日。父亲周崇山倒是照例不在。
颜娅那天的精神倒也不错，少见地对周谦表露了关切，问他最近一次考试的成绩，问他和同学相处得怎么样，还问有阵子没看见白宙了，晚上要不要叫他过来吃饭。
周谦一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答着，后来被问烦了，便问母亲：“还问我老师呢，你知道我上几年级了吗？”
颜娅果然一愣：“初一，还是初二？”
周谦当即翻了个白眼，颜娅犹豫了一下，再要问的时候，他就翻脸了，筷子一摔要起身走人。“我晚上不回来。”
整天蔫蔫儿的颜娅不知道这天是怎么被触动了神经，难得生了气。
她叫住周谦，用有些尖锐的语气说：“你的生日，我的受难日。谦谦，怎么说我都是你的母亲！你是不是太过分了，这么久以来，你哪一天给我好脸色？”
周谦回头，浑身竖起刺，冷笑着道：“我为什么要给你好脸色？你做过什么，你不知道吗？你难道不是早就把我卖了？我还叫你一声妈，已经够算对得起你了！”
那个年纪的周谦当然远不如后来沉得住气。
外加上母亲的话让他精神又不稳定了，当即浑身躁动起来，他折身走到餐厅里，把没吃几口的奶油蛋糕端起来，直直就朝颜娅砸了去，把她精致美丽但了无生气的脸庞、华美的手工旗袍弄得一片狼藉。
颜娅气得发抖，也端起了一块蛋糕走到周谦跟前，扬手就要朝他面门招呼过去。
不过最后她到底没有这么做，只是把蛋糕狠狠砸在了地上。
抹了一把被奶油糊住的头发，她抬手指着周谦说：“你没资格指责我！”
周谦反问：“我为什么没有资格？”
颜娅道：“因为你欠了我！”
周谦很尖锐地回应：“我怎么欠你了？你说的不会是你在我身上花的钱吧？可那不是周崇山挣的么！怎么，周家终于要倒闭了，你担心没人当你的ATM了，要提前找我要债？你放心，等我再长大一点，全部还给你！”
深深吸一口气，颜娅开口了。
她表示最初确实与周崇山是真心相爱的，发现他的真面目后，她曾有三次想过离开他——
第一次，她发现他在外面包养情人，发现他不是她想象中完美的男朋友，她决定离开，跟周崇山连分手都说了，可就在那个时候，她发现自己怀孕了。一来，她有点没舍得打掉这孩子。二来，周家人知道这件事，各路亲戚出动轮番找她谈，她耳根子一软，同意了结婚。
第二次是周谦一岁的时候。
颜娅身体不好，生周谦的时候去了半条命，他一岁的时候，她的身体才勉强从生产中恢复过来。
那晚，看见周崇山居然带着情人来家里过夜，颜娅再次下定决心要走。并且她也真的那么做了。可在回到她的老家后，周谦忽然得了间质性肺炎。
一开始，颜娅独自一人带周谦去的当地县城医院，那里医生水平有限，把他的病情当普通感冒治疗，可一个星期过去，他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有一次直接高烧昏迷，再拖延怕就是要死了。
走投无路，她联系了周崇山。靠着周家的关系，周谦被连日送往临市最好的儿童医院，这才查清楚病因。，
那件事让颜娅意识到，她一个人举目无亲，根本照顾不了周谦。
第三次，周谦五岁，周崇山赌输了钱，第一次对颜娅动了手。
意识到丈夫逐渐变得面目全非，颜娅又想走了，行李都收拾好了。她正式向周崇山提了离婚。
她无权无势，没法找到好律师跟他对簿公堂。而周崇山说了，要么她永远安心留在周家，要么净身出户。
颜娅狠狠一咬牙，说自己只要带孩子走，其他什么都不要。
可就在那日，周谦先是吵着要什么动漫人物的绝版模型，颜娅说没钱买，周谦跟她哭闹了一天。后来他又是嫌阿姨买的刺身不新鲜，要吃刚从北海道空运过来的，颜娅怎么说都没有用。
其实颜娅知道，那么大点的小孩子懂什么空运的海鲜新不新鲜？他也不过是鹦鹉学舌，成天跟着周崇山耳濡目染，学了他那些狐朋狗友的浮夸作风。毕竟周崇山混的圈子里，大多都是根本上不了档次的暴发户。
可这让她意识到，她离不起婚，养不起周谦。
抛下儿子自己独自离开，她做不到，最后就只能留下，依附着周崇山而活着。
絮絮说了很多，吸一口气，颜娅恢复平静。
她这番话好像把她自己深深地说服了，于是理直气壮地看着周谦，又补充了句：“我早就有机会离开周崇山这个人渣，不必被困在这里一辈子。因为你，我才被困住了。周谦，你是我牺牲了所有自由换来的。你欠了我。”
周谦几乎笑了。“你牺牲了所有自由？我怎么没看出周崇山这么重视你？我更没看出他重视我这个儿子！他为什么非要把你困住？”
颜娅道：“那是他后来赌多了心性邪了。曾经他很看重我，占有欲也很强。他可以在外面找情人，但他要求我必须专一地守着他！
“他曾经也非常心疼你的。至少从周家有后这一点考虑，他对你也还不错。这你自己应该也有感觉。只是他后来越赌越大，输得越来越多之后……他完全变了一个人。
“总之，在我还能走得掉的时候，我没能走掉。拖到现在，你让我这个十几年没工作过的人怎么养活你？周谦，是你拖累了我。”
周谦脑子犯了病，气疯了，也没有再与颜娅争执，但当场把餐厅里能砸的、不该砸的全都砸了。砸完他就跑出了家门。
原本跟白宙约了下午一起去天文博物馆、晚上再一起吃饭看电影的，周谦也没赴约，一个人跑到了他们常看星星的天台上吹风。
后来也不知道白宙是怎么找过来的。
那会儿周谦已经冷静很多了。
出于某种隐秘的顾忌，他从来没有跟白宙提过张彦军的事情，这次也单只是说和母亲有矛盾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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