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徽瑜的神态冷冷的,有一种不容亵渎的气息。因此刚才秦亮想与她拥抱,也是先试探着接触她的手臂,防止急不可耐却被无情拒绝的难堪。
实际上两人已有过很亲近的经历。羊徽瑜坚持认为,她还不算是以有夫之妇的身份逾越规矩,或许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羊徽瑜表现出的冷意,又与王令君的那种傲气不一样。令君因为容貌气质的缘故,那双冷傲的眼睛、倔强的漂亮小嘴,即便没什么情绪,也容易给人稍许清高的错觉。而羊徽瑜的神情与长相无关,纯粹是因为有情绪,眼神中还藏着些许怨气!
若在羊徽瑜高兴的时候,便能看出来她的不同。一张古典美人般的鹅蛋脸,只要微微低眉垂目、加上那美丽的长睫毛,轻轻一抿略厚的柔软光洁的朱唇,便能给人温润雅致的感觉。端庄大方的仪态,略带羞涩的浅浅微笑,雍容之中自有温柔。
羊徽瑜应该已超过三十岁了,但肌肤如玉,颜色明艳,竟有一种未出阁的女郎一般的白净气质,十分稀奇。
但不管她是什么态度,秦亮对她仍比较宽容。除了美貌,还因羊徽瑜在关键时刻、曾心向自己。同时秦亮也理解她的处境,有点情绪实在是人之常情。
想到这里,秦亮便不计较,好言道:“野味不是随时都有,羊夫人送的鹿肉,正好派上用场,可以招待贵客。”
羊徽瑜跪坐在对面,显然感
受了秦亮的语气、遂抬眼看了他一眼。她想了想道:“听说太尉孙德达回洛阳赴任了,应当会到大将军府拜见,大将军是要用来宴请孙太尉?”
孙礼今天才回来,羊家人对朝廷里的事、果然知道得很快。
秦亮点头道:“明日我接待孙德达,令君还要宴请另一个客人,吴王后潘氏。”
羊徽瑜投来明亮的目光,眼神仿佛以为听错了似的。秦亮遂简单说了一下潘后的事,不忘叮嘱了一句,“此事不要告诉不相干的人,我们在府中也未公开。”
羊徽瑜撇了一下嘴,“那大将军为何告诉我?”
秦亮笑道:“自然是因羊夫人不是外人。再说此事,主要是为了防止传到吴国、影响大事,除此之外并不需要过分保密。”
秦亮只是随口一说,毕竟对羊徽瑜几乎吃干抹净了,提一句不是外人、无甚不妥。不料羊徽瑜的反应似乎很大,她的目光先是在秦亮脸上流转,接着低头思索了片刻,忽然说道:“既然大将军要用送的东西款待贵客,那我去帮忙做菜罢。”
“潘后的身份,不见得比羊夫人尊贵。”秦亮脱口道。
羊徽瑜看着秦亮的脸,缓缓开口道:“羊家有客人时,我也会下厨帮忙的。”
秦亮一语顿塞,刚刚还腹诽、羊徽瑜这次有点冷傲,不好亲近,却不料她愿意去帮令君干活?
这种事多少是有讨好的意思,并且定有所求。便如之前秦亮在关
中屯田,自己下地种地,郡守胡奋过来帮忙耕田一样。
过了一会秦亮才道:“羊夫人不用难为自己。”
羊徽瑜似乎权衡了一下,终于轻轻摇头:“王夫人待我很好,我为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无甚要紧。”
秦亮寻思,难道自己的野心、连羊徽瑜也能看出来了?
他的目光从羊徽瑜脸上扫过,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多管卿等的事。”
就在这时,柏夫人端着热茶进来了。两个夫人说话都比较谨慎,大概须要注意掩饰与秦亮的关系,所以只说了一会无关痛痒的话题。秦亮没一会就告辞了。
当天傍晚,秦亮回到内宅,果然从令君口中听说、羊徽瑜明天要来帮忙。
此事秦亮已然知晓,一开始并不是自己的意思,不过他也乐见其成!
他便说道:“如果没有扬州勤王之役,或勤王失败,羊徽瑜大概能做皇后罢。”
同行的令君立刻转头看过来,过了一会她才回应道:“兴许确如夫君所言。”
秦亮又道:“司马师没有儿子,但他是嫡长子,在司马家兵変夺权的过程中、也是居功至伟,司马懿的继承人必定是他。所以羊徽瑜至少能被追封为皇后。”
令君轻声道:“羊夫人的身份本就不低。”
秦亮顺着话题,故作淡然道:“不过她也很尊重令君阿。”
果然令君漂亮的单眼皮眼睛里,随即露出了嫣然笑意,心情很好的样子。令君深居简出
,还有点清高不近人情,但她应该很喜欢得到人们的尊重认可,从来没有那种避世的心态。这一点与玄姬截然不同。
其实令君的礼数做得那么一丝不苟,便已能反应她的观念。重礼的儒家,正是入世的主张。
看到令君高兴,秦亮也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令君却忽然道:“羊夫人要带柏夫人一起来。”
秦亮顿感诧异,不禁一怔。
令君明亮的目光从秦亮脸上拂过,轻声道:“羊夫人应该也知道,柏夫人的厨艺很好。府上到处都是我们家的人,我便没有回绝羊夫人。”
秦亮回过神来,点头道:“柏夫人原先在王家宅邸、住了挺长一段时间,那时她便经常下厨,我们都吃过她做的菜。”
令君道:“她心里应该还有怨恨?”
秦亮脱口道:“难免。”
不过他的眼前随即浮现出了柏夫人的模样,尤其是她情绪憿动、羞愤交加时的表现,不禁心道:柏夫人大概是个软弱的人,而且比较怕死。
当然求生欲是本能,大多人都贪生、实属正常,尤其是妇人。那些自我了断的妇人,多半是真被逼得生存不下去了,不被世人、尤其是家人所接受。
于是秦亮又想起了外祖王凌。王凌有时候是个甩手掌柜,比如那次勤王军都打到洛阳了、王凌还没出发。但王凌有个本事,他比较识人!王凌发现过不少人才,比如王基就是王凌先看重的,后来证明王基真
的很有本事、引得朝廷也要抢他的人。
王凌敢把柏夫人留在身边,每天给他做吃的,显然也看出了柏夫人的性情。后来王凌服用五石散不当,确实也不是柏夫人的责任。
不过无论柏夫人有无胆量,好像都不重要。这个时代,根本找不到无色无味、且经得住高温烹饪的毒药。关键是,大将军府没有作案的条件。
正如令君所言,府上到处都是自己的人,她们进内宅后、通常会经过吴心的人搜身,之后还有人试吃食物。
这时令君沉吟道:“柏夫人的仇怨,事关朝廷大權之争,非一个妇人所能左右。不过祖父去世之后,阿父叔父等便立刻把柏夫人赶走,嫌弃之意已是毫无掩饰。”
秦亮听罢,立刻想起了今天午后、柏夫人说过的那些话,便问道:“妇人很在意此类无关大碍的态度?”
令君轻轻点头道:“在意,若是心眼小的人、其感受不亚于大仇。”
秦亮心情复杂,脱口道:“妇人确实……不易捉摸。”
令君轻声道:“本来司马家全部人、都应该被廷尉治死罪,祖父抢走柏夫人,却救了她一命。就算她要怨恨王家人、也没什么用。”
秦亮若有所思地看了令君一眼。
令君清纯的眼睛与他对视了一眼,说出的话却很细心:“不过这次让她来帮忙,倒不是坏事。她会觉得,至少我没有翻脸不认人,否则为何还让她到府上来帮手呢?太让
人恨、总不是好事,一起在灶房中做些琐事、相互闲谈,还是有些用的。”
令君所言确有道理,人与人之间的交情都是走动来往、相处出来的。不过以前王凌在世时,她便时常与柏夫人在灶房一起干活,或许从那时起,令君便与柏夫人多少有了些交情。不然令君何必在意、柏夫人的想法?
秦亮遂不再过问此事。
次日上午,秦亮抽空离开前厅庭院,故意去灶房闲逛看看,果然见到了柏夫人!
这回柏夫人没再捣鼓滤豆浆的麻袋,在那里晃得人想入非非,而是在切羊肉。旁边还有两个大将军府的侍女,令君、羊徽瑜此时都不在此间。
柏夫人转头看来,顿时目光闪烁,微微屈膝道:“不便向大将军行礼,请恕罪。”
秦亮摆手道:“有劳柏夫人。”
柏夫人轻声道:“不是妾要来,徽瑜叫上我,王夫人今早也派人来请,不好推辞。”
秦亮本要客气一句,忽然想到、两次去柏夫人的住处,她都说些话来让自己恼火。他便临时改口,说道:“夫人知道河豚吗?古人称作西施乳,只是为了口腹之欲。”
河豚有毒!但秦亮观察柏夫人一瞬间的反应,她并没有惧意,而是表现出一种十分纠结、惭愧的神色。
秦亮不太理解柏夫人的心情,但至少能看得出来,柏夫人此时没有害人之心……否则忽然被人怀疑猜中,她应该会多少有些担心畏惧。
此番
秦亮也是、用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
他刚才所言,当然不是什么好话。但揶揄柏夫人有危险、只是表明不太信任,并没有嫌弃、看不起的意思,反而有暗赞她厨艺好之意。
她可能会有点生气,却也不至于愤恨。如同秦亮在柏夫人那里的心情、以及受到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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