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月教真神的命令下,新月教仙人一面戒备着大唐仙人,一面徐徐后退。他们执行命令干净利落,没有丝毫迟疑,哪怕是四大护法,也都没有表露出丝毫疑问。
可见在他们心中,真神具有无上权威。
九十里的距离,对仙人而言委实不算什么,李晔看着对方后退,没有下令大唐仙人立即追击。平心而论,他不是很清楚真神这么做的意图,也不知道真神是否有其它布置,是在引诱他上当。
现在李晔能够确定的是,真神来他来处相同,至少,祂对李晔曾经生活的那个世界,或者说那个世界的历史十分熟悉。从这一点上说,李晔跟祂没有高下之分。
而对方能够在特奥蒂瓦坎城,察觉到“天道气机”的方位,就说明祂知道的,能够感受到的,比李晔还多。在信息这方面,对方有优势。
时至今日,李晔道心强大,说是心如铁石也不为过。就算是到了绝境,到了生死一线的时候,也会坚持自己的思想、大道选择。所以真神的异样虽然让他忌惮,但还不至于让他畏惧。
跟真神这次初见,以及相互之间的谈话,让李晔不得不更加认真而深入的,思考之前就多次思考过的问题。
他为什么会来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为什么跟他来的那个世界的历史,如此相似?除了修真文明和版图较大,两者在其它任何地方都一模一样。无论是山川地形还是历史事件,都没有任何出入。
如果说在之前,李晔还认为这是平行宇宙,那么现在,他开始怀疑这个想法。且不说平行宇宙究竟是否存在,就算有,也不该有的地方一模一样,有的地方却截然不同,更不应该他和真神都到这里。
他体内的龙气究竟是怎么回事,从何而来?
所谓天机,到底是谁的手笔?如果是“人为”,那么天机降临的目的又是什么?
如果说这背后有更强大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上主导了这一切,那为什么他来到的是大唐这个时代,不是秦汉,不是宋元,不是明清?
李晔能够确定的是,他来的那个世界是真实的,眼下这个世界也是真实的。而自从他在这个世界力压群雄,中兴大唐后,历史就发生了转变。不仅大唐变了,大食也变了,世界都正在被他改变。
他来的那个世界里,没有神,没有仙。那是科技文明的世界,不是修真文明的。所有教派,都只是靠思想、意识,控制人、集合人的团体,没有实际力量作为后盾。既然两个世界在其它方面相同,那为什么在这一点上完全不一样?
这究竟是不是平行宇宙?如果不是,这意味着什么?
“大唐跟大食眼下的这场战争,又意味着什么?”李晔望着大食仙人撤退,眸中的思索之色愈发浓郁。
如果他不是来自那个世界,他不会想到让大唐皇朝剔除身上的所有负担,全民轻装上阵——也就是杜绝权贵官吏对百姓的压榨、剥削。
他知道唯有如此,每一个百姓的潜力才能得到最大程度激发,国力才会更加强盛,才能迎接更大的挑战,走向更加广阔的天地。
但自己的道路是不是正确,李晔也只是坚信这种理念、想法而已,毕竟哪怕是他,都没看到过那样的世界。
要构建一个新时代,必有动乱。
欲得文明之幸福,必经文明之阵痛,这是不可避免的规律。
“晔哥哥,你在想什么?”郡主——现在应该称呼为皇后的吴悠,来到李晔身边,见他面色并不是太好看,睁着水亮的大眼睛关切询问。
李晔摇摇头,将脑海中杂七杂八的思绪驱散,徐徐道:“我在想变法的事——我是不是做错了。”
有一个词不能说,说出来吴悠也未必懂,就只能说成是变法。
大唐现在推行的新政,当然是在变法,而且是根本性的变法。其中核心是普传修炼功法,并借此让百姓都识字、知书,且不禁锢他们的思想,让他们在拥有武力的同时,也拥有智慧。
武力若是没有智慧作为前提,就只会变成暴力。
智慧若是没有武力作为支撑,就只能沦为异端。
吴悠奇怪道:“哪里错了?因为变法,大唐眼下空前强盛,每个唐人都在为了国家强盛而奋战——即便很多人的目的,不是忠君报国,而是为了让自己生活得更好,但有晔哥哥制定的秩序,苍生之力最终都会汇聚成大唐国力。
“正因如此,大唐此番西征,才能所向披靡。
“这就像商鞅变法一样。商君在秦国的变法,让奴隶成为国民,公平奖励耕战,杜绝贵族不劳而获,追根揭底,不就是剔除了苍生百姓身上奉养权贵的负担,让他们不再经受贵族剥削,从而激发了百姓潜力,这才让大秦强横无敌的吗?
说到这,她小脸有些异样的黯然,“只不过,秦朝之后,秦法并没有被完整继承。之后的皇朝里,权贵、官吏势力得不到有效扼制,土地兼并、财富侵夺之事不能断绝,这才导致百姓依然困苦,并逐渐更加困苦,直至无法生活,于是义军起,皇朝更迭。”
说完这些,她又变得振奋起来,双目放光的看着李晔,“但晔哥哥的变法,让每个唐人都拥有了公平,这是跟商君变法一脉相承的。商君能让大秦独强于战国,晔哥哥自然也能让大唐独霸于天下!”
听到这里,李晔心头一震。
仔细一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商鞅变法,说到底,的确是激发了百姓潜力,这才有大秦无双的国力。
他立马就想到,在他来的那个世界里,某个国祚不过两百多年的大帝国,在刚刚开朝立国的时候,也不过是寻常国度而已,后来废除了奴隶制,保障了所有人一样的公平,这才成为俯瞰群雄的存在。
天下的变法不仅殊途同归,而且是大势所趋,也是时代前进的规律。
至于变法会引起的动乱,李晔怕什么?他是大唐皇帝,更是大唐天地之主,有帝道修为镇压皇朝,个人实力举世无双,在他的面前,根本不会有宵小、愚陋之辈制造大动乱的机会!
意识到这些,李晔心头阴霾瞬间散尽,只觉得拨云见日,再也没有丝毫迟疑。他抚摸着吴悠的小脑袋,笑得开怀而温柔,“皇后能有这样的见识,不愧是我的贤内助!”
吴悠立即笑得双眼都完成了好看的月芽儿。
......
退兵九十里,是新月教真神特意给李晔的尊重,要不然也不会一定要选这个距离。但与此同时,祂也需要以空间换时间,来思考一些李晔带给祂的疑惑。
“我来的时候,并没有听说这个世界里,还有一名‘面壁者’。”缭绕的灵气里,真神摸着自己精致光滑的下巴,一脸沉思之色,“可李晔这家伙又分明跟我同一个来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起面壁者计划,真神就忍不住长长叹息一声,祂抬头看向苍茫天穹,星辰般的眸子里满是忧虑,“要不是在任务达成之前,此界的结界不会打开,联络不了‘文明’,我真想问问这是什么原因。”
面壁者计划已经进行了数百年,现在是出结果的时候,自己作为面壁者来到这个世界,唯一的任务就是用修真力量统一此界。
作为高屋建瓴的存在,自己当然是要坐镇所谓的仙域,毕竟这里的时间流速跟外面一样。扶持一个俊才在凡间行走,自己也能更方便掌控、监察一切。
要是自己去凡间,以凡间的时间流速,事情就太琐碎了些,过程也太漫长,不利于自己提纲挈领。
但眼下看来,李晔这家伙很明显是落在凡间的——如果他是面壁者,他应该也会选择坐镇仙域。
“这并不是最重要的,关键在于两点,李晔这家伙选择了汇聚苍生之力,让百姓都成为修士,这不是在简单的统一此界,而是要改变此界的文明。”
真神柳叶般的眉头紧紧蹙起,“另外,大唐在此次战争中,展现出来的文明力量,还真是让我吓了一跳。
“凶兽战马就不说了,还是纯修真文明的东西,可白牛法车,狼牙军法炮,以及那种被唐人称呼为公子的床弩,就不仅仅是灵石灵木、符文阵列了,其中一些构建、运转细节上,竟然是对此界已有的科技文明的改进!
“偏偏这些东西威力非凡,给马伦的军队造成了巨大麻烦,尤其是法炮,以练气修士操控,竟然能击杀祭师!这种利用超出修士本身境界、实力太多的法器,可不符合修真文明的规则,而是科技文明的手法!”
念及于此,真神心头禁不住有些烦乱。
“这跟面壁者计划不符啊!在修真文明的世界里,怎么能用科技文明的东西?李晔这家伙不顾面壁者法则,这......这根本就是在作弊!”真神被怒火涨红了脸,气得咬牙切齿。
无论李晔是在改变大唐文明进程,还是在修真文明中掺杂了科技文明,这些,都是真神始料未及的。
或许,李晔根本就不是面壁者!
那么他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真神想不明白。
但不管情况怎样,时至今日,祂已经没有选择,没有退路。
作为面壁者,祂必须完成自己的任务。
为了此界的未来,更为了此界之外那个文明的未来。
“此界之中,论教派、修士的实力,新月教本就是最强的。自从我抵达此界,坐镇新月教以来,经过我和马伦的努力,新月教修士空前强大,修真实力今非昔比。
“在既有的法则下,我相信我已经做到了最好。那么接下来,李晔,就让我看看,你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异数,到底能不能阻止我,成为这场战争的胜利者,成为那个唯一发号施令的人!”
真神目光灼灼的看着东方,向身后的仙人大军下达了准备作战的命令,并严令凡间大食军队,誓死抵挡唐军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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