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起身,程筠低着头,不曾瞧裴烬,而裴烬大步走进来,在自个的位置上坐下,不紧不慢的道了一句,“免礼。”
他谁都不曾瞧,连视线都没往程家那瞥一眼,好似信国公一家是他的仇人,多看一眼都嫌晦气。
众人坐下之后,程筠往裴烬那怯生生的瞧了一眼,见他低着头,神色不大好看,抿了抿唇,殿下看着心情不好,他好似没发觉她……
程辙武一看裴烬这态度,气的要死,心里直接将裴烬打下了十八层地狱,爬也爬不起来了,对程家如此傲慢的态度,谁还稀罕他了。
裴烬坐下之后,发觉有道熟悉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微微拧眉,听得后边不远处有人在说,“那便是幼年丢失的信阳郡主,才寻回来,新寡,腹中那是遗腹子,信国公夫人正在给她择婿呢,听说这些天信国公府的大门都被踏破了。”
“那是自然,信阳郡主即便是再嫁,也多的是人家想求娶呢,更何况长的这样美,倒是有些像……”那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勾起了一丝裴烬的兴趣,像谁?
他皱着眉头抬起视线,随意往对面瞧去,只那一眼,裴烬一双冷厉眸子死死的瞪大了,莺莺!
裴烬猛然站了起来,椅子往后摩擦地砖发出了刺耳的声响,惊着了众人。
他攥紧了拳头,视线死死的锁在对面那个坐在信国公夫人身侧的女子身上,那熟悉的姣好面容,世上绝无仅有,不正是他日思夜想之人!
深邃而犀利的视线往下,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扎眼的很,莺莺有喜了!
巨大的惊喜充斥着裴烬的脑海,心口急剧的跳跃着,思念几欲破胸而出,莺莺还活着,她还有喜了,她竟是信国公的嫡幼女程筠……
那是他的孩子?一定是的,裴烬的喉结上下滑动着,紧紧地咬着后槽牙,薄唇微微颤动,压抑着胸腔的激动,他当爹爹了!
失而复得让他心潮澎湃,无声的震撼蔓延着。
程筠自然注意到了裴烬的动作,那样炙热的视线,仿佛是要将她点着,程筠微微垂眸,面色不改,只是在桌下的指尖却已攥的泛白了,殿下瞧见她了。
程筠一颗心跳的极快,似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原氏等也提心吊胆,生怕在大殿上闹了起来。
程辙武则对上裴烬的视线,眼中带着威严与责怪,若是裴烬还有一分的心意,便该晓得此刻他什么都不能做。
随着裴烬的起身,大殿内寂静下来,只有烛火燃烧的声响,外边下雪了,雪压枝头,越发显得殿内的安静有些诡异。
今日能坐在殿内的都是人精,谁也不傻,晓得太子是为着信阳郡主如此失态。
敏安县主气的嘴都歪了,烬哥哥果然认出来了,云氏回来了,她还怀着身孕,往后更没她的机会了,方才云氏还那样羞辱她,她是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就在众人以为裴烬会冲过去质问信阳郡主时,裴烬却慢慢的坐了下来,收回了看向信阳郡主的视线,端起桌上的酒盏,一饮而尽,手心攥着酒盏,力气之大,仿佛是要将酒盏捏成齑粉。
他不能去,那是信阳郡主,那是程筠,那不是莺莺,一旦过去,她便要与从前的云莺沾上关系,会连累了她。
裴烬心中何其明白,即便心中波涛汹涌,他面上也只能故作平静,即便思念如山倒,他也只能一点点咬紧牙关咽了下去,不能倾泄丝毫。
可再如何伪装,一双寒眸还是逐渐地泛红了,莺莺好好的,足矣!
他本是满足的,可想起方才那人的话,新寡,遗腹子,择婿……裴烬的心又一点点往下落,莺莺不要他了……
程筠瞧见裴烬坐下,不安的心逐渐平缓,好在殿下还有分寸,若不然她当真不知自个是否能维持得住神色。
就在大殿内逐渐恢复热闹时,明乐公主迈入了殿内,她原本面上带着笑容,可在瞧见程筠时,笑意消散,那不是小嫂嫂吗?
她怎会坐在信国公夫人身侧,难不成她便是程家才寻回来的嫡幼女?
明乐不敢确定,她挺着一个大肚子,是别人的孩子,还是哥哥的?
她快步走到裴烬身侧,着急忙慌道:“哥哥,那不是小嫂嫂吗?”
裴烬连头也没抬,死死地捏着酒盏,喉咙里压抑着气息,否认道:“不是。”
“怎么不是了,那就是小嫂嫂,哥哥你是糊涂了吗?”明乐拉着裴烬的手腕,哥哥不是一直在找小嫂嫂吗?怎会连小嫂嫂也不认得了?
“孤说了,不是。”裴烬斩钉截铁的打断明乐的话,垂下的眼睫遮掩了裴烬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绪。
明乐鼓了鼓腮帮子,觉得哥哥是傻了,居然连小嫂嫂也认不出来了,程筠不过是有了身子之后丰润了些,怎么就不是小嫂嫂了,
“我去找她。”明乐才不信那不是云莺呢。
裴烬却一把攥紧明乐的手,嗓音低沉,带着一些恳求道,“明乐,别去。”
“她是信阳郡主,不是云莺,你不许放肆。”
明乐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谁糊涂了?
正在这时,内侍唱和:“圣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忙起身行礼,泰和帝道了免礼之后众人才坐下。
而这时明乐在裴烬身侧站着就有些显眼了。
“坐回去。”裴烬拉着明乐坐在他身后。
明乐跺了跺脚,显然是不高兴了,不过到底还是没再坚持,坐到了后面。
但坐下之后双手托腮,仍旧看着对面的程筠,那分明就是小嫂嫂嘛,她又不瞎!
可是为何哥哥看起来却这样平静,哥哥不是一直在找她吗?
泰和帝坐下后说了几句场面话,宴席便正式开始了。
苏皇后的视线落在程筠身上,可算是明白为何方才兰叶这样慌张,这不就是云氏吗,一模一样,半点差别都无。
她再看裴烬,发觉他低着头在喝酒,似乎不曾瞧见程筠一般。
“唉,果真是造孽,两人遥遥相望,却不能相认,当真是有几分牛郎织女的伤感。”
泰和帝哼了哼,“还不是他自己作的,我可一早便说让他去城门口接人,这下好了,不去,在岳父心中的印象大打折扣,你可等着吧,信国公那个炮仗脾气,不会给烬儿好脸色。”
裴烬也算是有几分理智,比起云氏才离开时的失态,今日是乖的不能再乖了,泰和帝心想,还真是一物降一物,烬儿那性子,也只有程筠能制服得了了。
开席之后,大殿内觥筹交错,丝竹靡靡,哪哪都是热闹,唯独太子裴烬身侧,冷清的似不在同一个宴席,他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身上散发着冷意,连明乐都不敢靠近了,更何况旁人。
只一想想便晓得是怎的回事,谁还敢去触太子殿下的霉头。
一场宫宴,到了亥时才散,程筠坐的有些累了,忙不迭离开,也是怕会被殿下追了上来,届时闹的难看,不过今日殿下着实有些反常,她还当殿下瞧见她会忍不住上前来质问她呢。
只见他喝了一夜的酒,脸都红了,程筠心中极其不是滋味。
裴烬一动不动,坐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莺莺退席,左手攥着酒杯,饮尽了最后一杯酒,心中喜怒交加,也打算离场,大殿上不能认人,私底下,总能认了,他已等不及了。
这时,常前去而复返,走到裴烬跟前,弯腰道:“太子殿下,圣上与皇后娘娘召您前往。”
“不去。”裴烬正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他才不肯去,管他有何天大的事。
常前显然是晓得他会这样回答,慢悠悠道:“圣上说事关信阳郡主,您一定得去。”
“咔嚓——”裴烬手中的酒盏被他捏碎了,碎裂的瓷片扎进了裴烬的掌心,刹那间手掌血流不止,鲜血争先恐后的涌了出去。
常前大惊失色,“殿下,您的手。”这是何苦呢!
“带路。”裴烬张开手掌,沾着血的碎瓷片子落在了桌上,他似乎不晓得疼一样,双手负在身后,大踏步离开。
“殿下,老奴给您请个太医。”常前忙追了上去带路。
裴烬却一言不发,到了紫宸宫,泰和帝与苏皇后都等着。
泰和帝瞧见裴烬还笑了笑,“我还当你要去程家,不肯来呢。”
“父皇母后有话快说,儿臣有急事要忙。”裴烬一脸的不情愿。
苏皇后瞧了他一眼,看见他身后往下滴落的血珠,吓得不轻,忙起身拉过裴烬的手,瞧见他鲜血淋漓的双手,大惊失色,“你这是做什么,不要命了?来人,快请太医。”
泰和帝也是吓了一跳,怒骂道:“你再如何,也用不着拿自个的身子开刀,你当你现下去,程家会让你进门吗?”
裴烬一脸无所谓道,似不晓得疼,“儿臣去见自己的妻儿,谁敢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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