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觉着那疤痕巧得很, 爹爹娘亲从前可查过姑母?”程筠也是不能确信的,到底才是初见,兴许是有别的缘故也未可知。
“自然是查过的, 但那段日子你姑母小产在家, 并无嫌疑。”程家上下之人,全部查过了, 毕竟那是才三岁的小女儿,家里疼的眼珠子似的, 只要是与程家有关联之人, 无一放过。
“小产?是我失踪前还是后?”
“在你失踪后, 你姑母出门寻你, 不慎摔伤,又不知身怀有孕,一摔便把孩子摔没了,那时我在场, 亲眼瞧见她身上的血渍, 做不得假,之后她便一直在家中养伤,为着此事, 你爹爹对你姑母便多有愧疚, 觉着是我们连累了她, 要不然她与你爹爹非一母同胞, 富兴伯又摇摇欲坠, 怎敢来上门提亲。”
还不是为着从前那些个恩情, 孟程氏觉着程家亏欠她,会应允了她,可她却不晓得, 程家即便是愧疚,也不会拿孩子一生的幸福去赔,若想要些银钱,程家多的是,可想要程家的孩子,那便得看孩子是否愿意。
“原来如此,那样说来,兴许是我想多了。”程筠皱了皱眉头,心中又觉这事不对,姑母当真那么好吗,竟还为了她小产。
“这也未必。”原氏仔细回想了下,“从前我从未想过她,虽也简单查过,但正如你从前的猜测,咱们家主要查的还是二房,而二房毫无错漏,你姑母为着小产,并未一直盯着她。”
程筠手中拽着肚兜,忽然问道:“娘亲,孟静儿如今几岁?”
“比你小两岁多,你失踪时孟静儿才满半岁。”
“孟静儿才半岁,姑母就又有孕了吗?好快啊。”一般而言,妇人都晓得生下孩子一年内最好不要再怀上,对身子不好,不过也不是不能怀,自然也有人才出了月子没多久又怀上了的,这也不算什么证据。
“的确是有些快,还未恢复元气,你若是想再生,起码得隔两年,我生你们几个,都是隔了两年才生的。”
程筠笑了,“娘亲说什么呢,我又不急,这个还在肚子里呢。”她摸了摸隆起的腹部,这个孩子来的太意外,下一个需得计划好来才是。
原氏想了又想,“你的猜测也不无道理,我会与你爹爹说,咱们再好生查查,只不过过去许多年了,如今查起来破费功夫,这事也急不来。”
从前之事若是做下,也跑不了,好在皎皎回来了,可以慢慢的查,若真是孟程氏,程家饶她不得。
“好,娘亲与爹爹商议吧,我也希望是我多心了。”若真是孟程氏,这么些年,程家对她多有照顾,岂不是认贼作父了。
“好,早些歇息吧,你少操心这些,思虑过多身子受不住。”原氏也急着将此事告知程辙武。
“知道了,娘亲慢走。”
送走原氏,程筠洗漱一番上了床榻,想着今日发生的事可真多,还是不想了,抱着肚子安然入睡。
永康侯府,梁云川回到岳莲的院子,烛火很暗,想来两个孩子都睡下了,推开屋门,岳莲坐在灯下在给孩子做衣裳,瞧见梁云川回来,不紧不慢的起身行礼,“世子爷。”
自从上次梁云川从她的院子里走出去,就没再到她院子里歇息,她还当这样的日子要再过上不久,也兴许梁云川再也不来了,也不答应和离,两人就这样僵持下去。
岳莲知道自个在赌,拿两人之间这几年的感情在赌,拿两个孩子在赌,可不赌这一回,岳莲又不甘心。
梁云川在榻上坐下,拿起她给孩子做的衣裳,“你似乎有挺久不曾给我做过衣裳了。”
从前岳莲时常给他做衣裳,倒是给孩子做得少,那时候孩子在贺氏膝下,即便岳莲做了,贺氏也不会收下,便都给他做。
自从孩子回到岳莲身旁,她只顾着两个孩子,对他的关怀少了一半不止,他似乎从未走入她的心里,从前讨好他,也许只是为了两个孩子吧。
岳莲垂眸,有些不安,“世子爷若是需要,妾身为爷做便是。”
梁云川不说,她都要忘了,从始至终,她的心都在孩子身上。
梁云川望着岳莲,看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心里忽然有些疼,“我要的不是衣裳,而是你的心意,莲儿,你是不是从未倾慕过我?”
他从未问过这样的话,无论对谁,他从前也从不在意是否有人倾慕他,与贺氏成亲,是家中的安排,与她起初也是家中的安排,与贺氏,并无发展除夫妻之外的感情,而对于岳莲,他的心却一点点的偏了。
直到如今发现一颗心都偏向了她,可回过头才发现,只有他的心在靠近岳莲,可岳莲的心从始至终不曾挪动过半分。
岳莲抬眼笑了下,望着他的表情柔顺妩媚,“世子爷说什么呢,妾身自然是倾慕爷的,爷是妾身的天,妾身岂会不倾慕,爷是想多了。”
岳莲出身云楼,向来是最会做戏的,对于梁云川,她不是没动心过,可世俗纠葛着,动心又如何,她一个身份卑微的妾室,若是动心,那死的只会是她,清醒的头脑,永远是妾室活着的准则之一。
梁云川望着她与往常并无两样的笑容,心中颇为失望,他摇了摇头,“你在撒谎。”
的确是他太想当然了,以为他护着她,她便能感受到他的心意,却从未想过,若她从来不在意他,那又如何去感受到他的心意呢?
也许江浸月说的对,两人的身份不平等,无论他做多少,都会被岳莲认为是施舍,而非心意,若想让她感受到他的心意,并且重视他的心意,两人只能从头开始。
给她一个与他平等的身份,两人才能真正的站在一处地方说话,而不是他说什么,岳莲嘴上应得快,心里却从未接收到。
岳莲心中奇怪,不知梁云川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为何要说起这话,她又有哪儿让他不满了吗?
“妾身对世子爷岂敢撒谎。”
梁云川抬起手,阻止了她再开口,从榻上起身,走到她身前,“过了上元节,我会休弃贺氏,你是不是一定要和离?”
他还是盼着岳莲能给他一句实话的,可显然,如今是不可能了,也好,正如殿下所说,和离再娶便是,孩子在府里,他有的是办法。
岳莲的脚步微不可察的挪动着,她想后退,可想到跟前的是世子爷,她到底还是忍住了后退的步伐,微微屈膝,“是,妾身已执意和离,求世子爷成全。”
既然贺氏被休,那府中已没有能威胁到两个孩子的人,后院的那些妾室都伤了身子,不能有孕,为了后半辈子计较,他们只会对一双孩子倍加疼爱。
这样,即便和离之后世子爷不会再求娶她,她也可以安心了。
梁云川转身背对着她,语气艰涩,“好,我答应你了,上元节一过,我便与你和离,但两个孩子你不能带走。”
岳莲诧异的抬头望着他的背影,她还当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应允她,不曾想到这样快,“多谢世子爷,妾身明白,只是侯爷夫人那?”
她便从未想过能带走这一双孩子,侯爷侯夫人一定不会答应,到底梁家是侯府,而她岳家已无人所依,怎会将孩子给她。
“我会去说,你好生歇息吧。”梁云川大步离开她的院子,心中似压了一块大石头,他从未想过与她会走到这样的一步,分明两人前些日子还十分温馨美满。
梁云川一走,岳莲扶着案几坐在榻上,望着那件做好的小衣裳,忽然悲从中来,眼眶红了,分明这是她自个求的,怎的还难受起来了呢?
不再为人妾室,这不是她的心愿吗?不必再被人瞧不起,如今她是县君了,多高贵的身份,再也无人能为着她妾室的身份折辱她了,还有什么好难受的。
要与孩子分离,当真是剜娘的心头肉,可为了这一双孩子断送她的一辈子,又值得吗?全当她是自私之人吧,岳莲无声的落泪。
梁云川从她院子里出来去了侯夫人的院子,这个时辰侯爷也在,他与双亲说了自个的打算。
“什么?你要与岳氏和离?”侯夫人最先站了起来,“这是为何?她是妾室,怎能和离?”
“按照大豫律法,身有爵位的女子是可以休弃夫君的,自然也可以和离。”侯爷回道,但也不解,“为何要和离?是她想和离还是你想?”
梁云川面无表情,“县君如今身份不同以往,堂堂县君再没有给咱们家做妾室的道理,县君提出的和离,我已答允了,过了上元节,便去办理和离书。”
“她是想逼你抬她为妻吗?”侯夫人的脸色变了,好端端的,还过着年呢,怎的却要和离。
梁云川摇了摇头,“县君不想二老为难,即便我答允了她日后会抬她为妻,她也不愿,母亲莫要误会她了。”
“非得和离吗?她连两个孩子也不要了吗?”侯夫人不是看不出来自家儿子对岳氏有意,这么些年,难得见他心仪一个女子,为了梁云川,侯夫人已是步步退让,正如白梁氏所说,便没有她还在世,妾室执掌中馈的道理。
梁云川深吸口气,“母亲,别问了,儿子只是来告诉你们一声,与她和离的同时,我也会休弃贺氏,送回贺家,若是贺家不要,便送去寺庙吧。”
他已不想多说了,侯夫人多问一句,便是多在梁云川心口割了一刀,梁云川是人,他也会痛,天知道他有多不愿和离,可他也不想桎梏着岳莲,让她不高兴,让两人中间生出隔阂,即便她在府里,两人也会逐渐成为陌路人,这样的结果,不是梁云川想要的。
“我正想与你说这事呢,贺氏病重,怕是撑不了几日了,我还想着明日与你说,这几日都不见你的人影。”
侯夫人自从得知贺氏那些罪行之后便没少折磨她,后院的阴损招术多的是,既无需闹大,也会让人生不如死,贺氏本就只剩下一口气吊着,谁知吹了风,发起了高热,病了,请了大夫去瞧,短短两日,病情却急转直下,也不知是为何。
“还能撑几日?”梁云川原本没打算这么快要贺氏的命的,还想让她活着,看他与莲儿一家团圆,可如今看来是瞧不见了。
“大夫说也就四五日了,如今天气又冷,她的身子早不如从前了。”从前贺氏是装病,如今却是真病了,是被侯夫人亲手磋磨的身子一点点垮了下去。
想起这么些年被贺氏蒙在鼓里,侯夫人如何能不气。
“那今日便休了她吧,莫要拖下去了。”若是贺氏死在梁家,便不能休弃了,这样他日后即便娶了岳莲,她也要尊着贺氏,在贺氏的牌位跟前执妾礼,只有休了贺氏,贺氏才不能压在岳莲的头上,日后能成为真正的正室。
“这么急?”侯夫人诧异不止。
“嗯,我现下便去找她,将此事告知与她,待明日再去顺天府记档。”梁云川等不下去了,正好他现下也无心入睡,“父亲母亲早些歇息吧,儿子先行告退。”
梁云川转身离去,侯夫人看了永康侯一眼,叹了口气,“咱们家中怕是要不安生了。”
贺氏被休,岳氏和离,往后还不知要闹出多少事来。
“永康侯府迟早也是云川的,随他去吧,你我操心又能操得了多少?”并非永康侯不想管,而是如今他也未必能管得了梁云川多少,他老了,儿子长大了,如今是太子跟前的红人,前途似锦,只是这感情上啊,有笔糊涂账。
梁云川先回了趟书房,再去了关押贺氏的地方,从前这里就是贺氏的院子,只是如今贺氏只被关在其中一间很小的屋子里,贺氏的心腹等也得被杖责发卖了出去,这个院子里的人,都是新拨来的。
再见贺氏,犹如隔世,自从揭露贺氏那些罪孽以来,他就没再来过,如今再看贺氏,她伏在床榻间,骨瘦嶙峋,面容蜡黄,发髻散乱,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面容。
对于贺氏,梁云川从未有过旖旎的想法,只是按照父母的吩咐,履行着梁家传宗接代的义务,他知给不了贺氏情意,便在金钱上多加弥补,从未刁难过她,却不想原来她私底下干了这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如今再见,对于贺氏,已只剩下恨意。
“世子爷,世子爷来了。”贺氏的嗓音嘶哑难听,说话的声音几乎没了,她乍一看见梁云川,还当是自个看错了。
“世子爷,你是来救我出去的吗?求求你,放我出去吧,我再也不会欺负岳氏,再也不会对付你的妾室了,我日后一定好生听话,端庄大度的做你的世子夫人。”
贺氏被关了起来才晓得后悔,从前那些她报复在别人身上的手段,都被侯夫人一点点报复在了她的身上,她一个人承受了不知多少的痛苦,她要撑不住了。
“我这是休书,明日我会送你回贺家,你与梁家再无瓜葛。”梁云川扔下一份休书。
梁云川的话语极冷,见着贺氏,并无丝毫悲悯,他可怜贺氏,那谁来心疼那两个才不足周岁却几次三番被她迫害的孩子,谁来心疼那些年纪轻轻就被贺氏毁掉的妾室,贺氏的下场,都是咎由自取。
“不!我不要被休,我不要!”贺氏往后退,不想去看那张休书,她才不要被休,“我就是死,我也要死在梁家,我永远是你的妻,是你的世子夫人,那个贱人休想抢了我世子夫人的位置。”
说到这时,贺氏激动起来,嗓音尖利,比方才可高声的多,看来岳莲始终是她心头的刺。
“我不是来问你,是来通知你,明日便去官府记档,理清你的陪嫁,各自归家,你我夫妻情分早已断了。”
“我不,大夫说我已活不了几日了,世子爷便要如此绝情吗?我都要死了,你还要休了我。”她不要被休,她要死在梁家,墓碑上要刻着梁云川之妻的印记,往后无论是谁进门,都要给她磕头。
贺氏从床榻间爬了起来,冲向了梁云川,“世子爷,您不能这样绝情,我快死了,碍不了你的眼了。”
梁云川挥了挥手,小厮忙上前摁住贺氏,无情道:“正是因为你要死了,我才要休了你。”
“不能,世子爷,你不能这样……”
贺氏本就身子孱弱,哪有力气来反抗这几个小厮,轻易便被摁住,梁云川展开休书在她眼前,“无子,妒忌,身有恶疾,已犯七出,可以休弃,贺氏,好自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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