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后,薄晔从山下拎着医药箱回来。
唐止问:“飞机那边情况怎么样?”
薄晔把医药箱交给顾萌,拂掉左右袖子上的水渍,道:“现在时间还早,没动静,暂时不用担心。”
顾萌坐在床边,打开医药箱,借着月光在箱子里翻翻捡捡,找到一把镊子,夹了团碘伏棉球给恩瑾的伤口消毒。
看着嫣红的牙齿印,顾萌谨慎处理,既愧疚又心疼,道:“疼不疼?疼的话就吭一声,我轻一点。”
恩瑾感到小心翼翼的呼吸喷在颊边和颈侧,低垂眼睑看了会儿顾萌。
抬手抚平他眉间轻拧出来的痕迹,声音低柔浅淡:“我不疼,你也别疼了。”
他越是这样,顾萌越是难过,眼眶悄悄泛红,在他颈间吹了两口气。
薄晔在对面床上坐下,低笑道,“恩瑾真是顾老师的贴心小裤衩,太暖了,希望这样的儿子给我来一打。”
顾萌顺手抄起一卷纱布砸过去。
薄晔轻松偏头闪开,淡淡一笑。
唐止谈及正事:“顾萌,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萌静默了一会,自顾自整理着思绪,手上拆开一颗塑胶药囊,将粉末洒在恩瑾颈侧的咬痕上,一五一十道:“我进房间前还是正常的,后来突然变得很饿,恩瑾进来了,我看到他时就觉得……”犹豫了一下,道,“今天的恩瑾看上去很美味。”
唐止脸上闪过错愕,不确定地问:“所以你想吃了他?”
顾萌垂下视线,充满自责,轻下声来:“我控制不住自己。”
恩瑾歪头凑到顾萌面前,指尖在他眼角轻蹭了一下。
漂亮的眼眸在月光下定定地注视他,认真承诺道:“我会接住顾萌,我也会保护好自己,不会有事,不要难过了好吗?”
顾萌捂了下眼睛,抿唇,手上继续剪纱布。
薄晔一言不发,一直低着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唐止碰碰他:“薄晔?”
薄晔双手撑在后方床铺上,长腿舒展,仰面看向天花板,喃喃道:“我在想……”
另外三人看向他,等他说出看法。
“今天的恩瑾看上去很美味,想要吃了他……”薄晔眯了眯眼,道,“这样的话有点骚,我喜欢。”
顾萌:“……”认真的么?
恩瑾:“……”被他这么一说,好像也有点喜欢。
唐止扑过去骑到男人身上,狠狠掐住他的脸颊。
因为自家男人说出这样不合时宜话,感到丢脸,清冽的声音不自觉拔高:“都这种时候了,请不要开玩笑了!”
薄晔被压在床铺上,对上方的人举起双手投降。
唐止一张小脸涨红,气呼呼地松开手,却不提防薄晔一个翻身将他压到了身下。
“薄晔!”
唐止蹬着腿扑腾,气得咬人。
“今天小老虎很精神啊,嗯?”
薄晔翘起一边唇角,□□。
“尊重下伤患好吗?”
恩瑾不着痕迹地看一眼对面,羡慕嫉妒恨。
“你们都给我要点脸!!!”
顾萌一声河东狮吼,震得木制层顶扑朔朔往下掉灰。
恩瑾颈侧贴上了一块厚厚的纱布,有点硌人,不舒服地歪了歪脖子。
对面,薄晔和唐止肩并肩,规规矩矩坐在床边,在顾萌的死亡凝视下,连小手都不敢摸一下。
薄晔用指尖搔了搔鼻梁,目光游移到一旁。
“第一个让我产生食欲的是薄晔,刚进门时我经过他身边,就闻到一种香味,根本抗拒不了,恩瑾也散发着类似的气味,但是Candi引不起我的兴趣。”顾萌收拾好医药箱,对三个男人道,“中招,我肯定是中招了,症状大概是呈现出跟虫子一样的习性,拥有复眼,怕光……”他思索片刻,想不出更多特征,便提到另一个问题,“但我肯定不会见人就咬,起码Candi在安全范围内,恩瑾和薄晔两人是怎么回事?还是说Candi触发过什么保护机制?”
“我们四个一整天基本上都在一起,就差手牵手一起上厕所了。”薄晔淡淡道,“没道理三个人出事,一个人不受影响。”
恩瑾看了眼右肩,若有所思,问顾萌道:“还记得你是怎么中招的吗?”
顾萌盘腿坐在床上,低头,一手下意识搭上后颈,摸了摸,不确定地回忆道:“我从厨房出来,摸到脖颈后面有一团黏液……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沾上了。”
恩瑾:“什么黏液?”
顾萌摇头:“不知道,墨绿色的,一种形容不出来的香味。”
恩瑾闭上眼,脑子里闪过一帧又一帧的画面,搜寻所有带着墨绿颜色的事物,处理速度极快,最后镜头延伸进一片黑色花林中。
王晓驰手中的斧子砍入粗大的花茎,绿得发黑的液体呈喷洒状定格在半空中,阮楚水站在一旁,嫌弃地皱眉,眼睛半睁半合,脸上沾了绿色粘液。
“花汁。”恩瑾睁开眼,淡声道,“巨型花的花汁。”
顾萌皱眉:“那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仅是透过一副画面,恩瑾想明白了所有事,不急着回答他的问题,道:“王晓驰是被阮楚水吃掉的,跟那些虫子无关。”
一语掷地,惊得另外三人半天回不过神。
薄晔:“这么变态?”
唐止:“你怎么知道?”
顾萌:“阮楚水他……”
“如果顾萌的感觉是对的,沾了花汁的人会拥有虫子的习性,那么身上撒了花粉的人在他们眼中就成了植物,毛毛虫主要是以叶子和花蜜为生,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我和薄晔会引起顾萌的食欲,因为我们两个身上都有花粉。”恩瑾的眼神渐渐转沉,阴郁得厉害,“王晓驰昨天回来时,没清理干净身上的花粉印迹,所以被兽化的阮楚水吃了,阮楚水多半是接受不了事实,想找一个人做实验,只要顾萌把任何一个人吃了,他就会放下心理负担,觉得自己是无辜的,吃人是迫不得已。”
而那个实验对象就是顾萌。
“他想把我变成怪物……”顾萌搭在膝上的手渐渐握紧,气极,飙了一句脏话,“难怪那孙子要莫名其妙抱我一下。”
“他抱你?”恩瑾瞬间伐开心,“他怎么抱你的?”
“就……”顾萌也不好解释,架高手臂演示,别别扭扭道,“就那么突然……”
恩瑾俯身,钻进顾萌两条臂弯间的空档,就那么很自然地被抱住了。
顾萌:“……”
恩瑾搂住顾萌的腰,下巴抵在他肩上,委屈地小声哼哼:“是这么抱你的吗?”
顾萌无奈,仰着脑袋,放松身体:“不是。”
恩瑾的拥抱柔软又温暖,不一样。
“不行,我酸了。”另一边,薄晔受不了别人在眼前腻歪,转向唐止,“宝贝过来,让老子抱一下。”
刚张开手,就被唐止一巴掌糊脸上。
过了七点半,薄晔和唐止收拾好东西起身,准备去飞机上守夜。
薄晔张开右手手掌看了眼,那里曾经沾着稀少的银粉。
“握手言和?”嗤笑一声,“明明是想一箭双雕……明天找阮同学好好谈人生。”
唐止背上包,拉过他的手握住,小脸矜贵清冷:“我不会让他这么欺负你的。”
薄晔怔了半刻,蓦然一笑,被那认真的小表情闹得心花都开放了:“谢谢Candi葛葛~”
顾萌看了眼外面的大雨,咬咬唇,依旧放心不下,起身道:“我也去,就算是有手电筒,你们两个人也不一定能应付那种庞然大物。”
薄晔偏头朝他一笑,摆摆手:“留下来照顾你家小朋友吧。”
两人走后,恩瑾从被子里露出一双深邃眼睛,眼尾些许上翘,道:“你如果担心,我可以跟你一起去。”
怕他伤口淋上雨发炎,顾萌作罢,道:“睡吧,我哪儿也不去。”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顾萌在睡梦中听到疯狂的“唧唧唧”叫声,突然睁开眼,一阵心悸。
喘了两口,看向一旁。
恩瑾面朝他的方向,半张脸浸在月光中,呼吸平稳均匀,应该是受伤的缘故,睡得比平时都要熟。
窗外是磅礴大雨,顾萌静静听了一会,想了想,最终还是掀开被子起身,悄声穿鞋,拎起床头的背包。
全程眼睛一直紧盯着床上的恩瑾,唯恐将他吵醒,直到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顾萌套着雨衣,在昏暗的杉树林里摸着树干前行,脚下踩着雨雪不断打滑,好不容易滑到了山下,一抬头,意外地看到飞机前站了五个人。
他以为今晚只有薄晔和唐止两人来看守飞机。
走出杉树林,随着跟那群人距离拉进,顾萌才看清他们是在吵架。
薄晔没穿雨衣,发丝、脸颊湿透,看上去很火大,一手狠狠指向飞机另一侧,滂沱大雨间,跟对面张志安说话时全靠吼。
“你他妈是猪还是NPC派来的卧底?那虫子两次都明确攻击机翼,说明那位置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吗?你还他妈帮着它拆油箱!”薄晔脸色难得涨红,失了平日里的风度,说着还狠推了一把对面,“还有Candi的手,要是出什么事你给我等着。”
顾萌神色一凛,快步走到唐止身边,果然看到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淅淅沥沥往下挂着血。
捞起来查看,手腕侧面有条深深的划痕。
顾萌拧眉:“谁干的?”
“顾老师,你怎么来了?”唐止看向他,没立即回答,问他,“恩瑾呢?”
“他好得很。”
顾萌扯掉雨衣,把背包放下,还好睡前提前在里面放了几卷绷带。
张志安被薄晔推倒在地,另外两人对视一眼,上前扶他起来。
张志安也有脾气,只是在薄晔强大气场的压制下,没什么震慑力。
“你们总说再等等,再等等,明天就第六天了,还等个毛!我们还有什么地方没搜过?哪里都搜过了!你找到燃料了吗?”他挥开身后二人,激动道,“那毛毛虫说不定是来帮我们的,我们凭借自己的力气根本打不开油箱,就算有斧子也砸不开,我下午都试过了,但毛毛虫有那能力!它用尾巴一捅就穿了,他在游戏里肯定是有用处的,你怎么就不信呢?”
“来帮我们的……”薄晔一手叉腰,难以置信地笑笑,气得一时都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彻底被队友的智商折服。
他抹了把满脸的雨水,不再理会张志安三人,转身去探看唐止的情况。
顾萌正在帮忙包扎了,道:“在这里只能简单处理,最好回去一趟。”
薄晔弯腰提起他放在地上的包,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走吧。”
顾萌回头看了眼张志安他们,问薄晔:“他们怎么会在这?你们在吵什么?”
薄晔拉起唐止的雨衣帽帮他戴好,系好松紧绳子,朝飞机的方向偏了下头,示意他自己去看。
顾萌绕过中型客机的尾部,走到另一边,一看,瞬间明白为什么两人吵得这么厉害。
雪地上落了一大滩透明液体,上方,左侧机翼破了个洞,剩余的液体还在不断往下滴落。
原来,今晚薄晔和唐止到达飞机上时,发现张志安和他另外两个室友已经在了。
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当时几人都没说什么。
他们在飞机上找好位置坐下,等了没一会,雪地周围就有了动静,不多时,一条长长的尖椎体尾巴在机窗外扫过。
但也仅有一条尾巴,怪兽仍然埋在雪地下方。
本来计划很明确,唐止找好位置向那条尾巴扔斧头,逼得埋在雪中的毛毛虫探出头部,这样薄晔和张志安就能用手电的光束照射它。
粗壮坚硬的尾巴在半空中甩来甩去,绕着飞机的左侧机翼晃动,突然,尖椎体悬得高高的,倒转方向,对准正下方的机翼。
唐止没再等待,将斧头甩过去,方向精准。
尾巴向旁边倒了一下,却又顽强地竖了起来,看样子是要执意破坏左侧机翼。
唐止不敢怠慢,抽出另一把斧头,正要扔去时,突然被人从后方扑倒在地,斧头尖利的刃口划破手腕。
那人便是张志安。
看到怪兽准备捅破机翼的时候,他的眼中燃起了希望。
他坚信,人类无法打开的油箱,只能借住怪兽的力量打开。
混乱的一夜过去,雪原上方升起金色的阳光,像在冰激凌上抹了一层蜂蜜。
玩家们迎来了第六天。
一大早,范薇薇见这个伤了脖子,那个残了手,还有几个一见面就黑着脸,小姑娘就有点懵:“我错过了什么?”
阮楚水看四个男人完好地出现在餐厅里时,捏着叉子的手陡然一紧,脸色变了变,不过情绪转瞬即逝,极快地被温和的笑容掩饰过去。
他端起水杯喝了口水,对顾萌轻松道:“早啊,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顾萌单手抽开椅子,没说话,全程紧盯着他,目光不善。
阮楚水怔了怔,不知是尴尬还是心虚,轻咳了一声,又看向其他人。
这一看,心凉了半载。
恩瑾、薄晔和唐止落座的同时,也在看着他,嘲弄、同情、厌恶,所有的情绪都不加掩饰,透过眼神露骨地传达给他。
阮楚水握紧水杯,透明杯里的水面开始不稳地颤抖。
他第一次明确认识到,眼神是真的可以杀人。
饭厅里其他人也注意到几个男人间的波涛涌动,互相看看,摸不着头脑,默默低下头吃早餐。
罗婷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不喜欢阮楚水被这么针对,在他盘子里放了块蛋糕,温声道:“楚水哥,现在食物够了,你昨天几乎一天没吃饭了,多吃点。”
被解围后,阮楚水扯了扯嘴角,好半天才露出个不那么僵硬的笑,对她道:“谢谢你,罗婷。”
罗婷回到座位上,脸有点红。
范薇薇仍旧状况外,看着她的样子挤眉弄眼,好不天真。
顾萌用叉子划了划餐盘,慢条斯理地,没头没尾来了句:“那是因为人肉……很管饱吧?”
椅子剧烈摩擦木地板,发出不小的声响。
其他玩家一瞬间看向主位的方向。
阮楚水站在桌前,低着头,脸色极其难看,团了团餐巾甩在椅子上:“有点不舒服,你们慢吃。”
说完,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你真行,蛇打七寸……”薄晔轻笑,单手支颐看向对面,“顾老师,都是第一次做人,我劝你善良。”
语气戏谑,根本没有责怪的意思。
顾萌扒下恩瑾的衣领,检查了眼纱布,没有渗血。
“我不仅打七寸。”他道,“哪里都要打。”
唐止看了眼顾萌,小声逼逼:“怖い。”
(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能够喜欢,还是挺开心,发自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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