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顾萌给包了个红包,潘彼得就想着出去吃顿好的。
自从西蒙大爷来到他家后,他的生活质量大幅度下降。
因为是薄晔给的生活费,以前一个人用的话绰绰有余,但多了一个人后,明显捉襟见肘了。
潘彼得不好意思问薄晔多要,也不敢多要,一旦开口就暴露了他在家里养男人的事。
因此,潘彼得和西蒙靠着一人份的生活费,在老旧的宿舍里过起了磕磕碰碰的小日子。
小少年性格好,够义气,从没亏待过自己的房客,但凡是好的基本都留给对方——
比如买一瓶酸奶,西蒙喝酸奶,潘彼得舔酸奶盖。
比如做一顿排骨汤,西蒙吃肉,潘彼得用剩汤泡饭。
再比如宿舍里唯一的一床鸭绒被扔到了上铺给西蒙用,潘彼得在下铺盖两床棉被。
为什么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好?
要问理由嘛。
潘彼得也说不清。
可能是因为西蒙太霸道,又娇气,潘彼得自己掂量掂量,真动起手来打不过。
又可能是对方迷路的样子太可怜,潘彼得动了恻隐之心。
俗话说得好,吃好睡好不想家,他希望西蒙回家前一切都能安好。
日后想起这段日子,也许还能记得自己的好。
不过潘彼得明白,按照西蒙没心没肺的性格,一旦离开,大概率是再也想不起他是谁谁谁了。
潘彼得走到卧室门口叫人。
西蒙正躺靠在下铺,玩潘彼得的手机,眉头紧锁,看得出心情不佳。
“出去吃饭吗?”潘彼得问,“都快下午一点了。”
西蒙从手机上挪开视线,看向站在门口的小少年,语气不好,说:“你觉得我被我哥抛弃后,还有心情吃饭?”
潘彼得挠挠头发,不会安慰人,一脸耿直:“好吧,那不勉强,我自己去吃了。”
他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搜公交卡,边搜边自言自语:“今天吃点什么好呢?我哥给的钱不少……那就去吃火锅好了。”
“老鸭汤火锅吧。”
“鸭子汤香又美,黄喉、毛肚往里面涮两秒,立即能吃,又鲜又脆,鸭血咬起来弹牙,小肥牛片在汤里搅两下,再蘸点底料……”
说着说着,潘彼得就把自己给说饿了,“滋溜”一声吸了下口水。
他找到公交卡,塞进裤子口袋里,下定决心道:“那我就去吃老鸭汤火锅吧!”
下一秒潘彼得转身,结果着实吓一跳——
刚刚还躺靠在床上的西蒙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房间门口。
西蒙等在门边,将黄色绒线帽翻过来戴上,看了眼潘彼得,没事人似的催促道:“还愣着干嘛?不是要去吃火锅?走不走?”
潘彼得:“……”
这才想起,西蒙大爷是一名忠实的火锅爱好者。
记得两人第一次去吃九宫格,西蒙吃嗨了,甚至还挥着筷子宣称:“我要把火锅底料带回母星,让这门艺术在荣耀帝国发扬光大!”
那时,潘彼得也只是拿一种同情的、如同看智障的眼神看他,心想这哥们真是病得不轻。
火锅店生意火爆,需要排队。
大冬天里,潘彼得和西蒙坐在外面的椅子上,混在人群中等号。
潘彼得弯着腰,趴在自己腿上写数学卷子。
寒风里手冻得僵硬,他时不时就往手背上呵一口气。本来字就丑,现在更像是鳖爬出来的。
热闹的街头在寒风里奋笔疾书的小少年,成为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对面几个出来玩的高中生原本高高兴兴的,现在看到潘彼得这样的都呆了,纷纷产生怀疑。
寒假不是才刚开始?怎么现在就有人开始疯狂补作业了?
一下子就有了紧迫感。
西蒙等烦了,他原本靠着店家的玻璃墙,忽而坐正身,翻折起遮住眼睛的绒线帽边缘。
晃腿碰了碰一旁的潘彼得,他轻蹙眉,道:“还要等多久?吃个火锅还这么麻烦?”
西蒙原先拿帽檐遮了半张脸,现在整张脸完全露出来后,对面很明显产生了骚动。
潘彼得从试卷中抬起头,顺着动静源看向对面,就见几个女孩朝他们的方向投来羞怯的视线,笑得要多开心有多开心,掩饰都掩饰不住。
潘彼得立即心领神会,笑得贱了嗖嗖的,小声对西蒙道:“嘿!信不信一会就有人来问你要号码?到时候可别太激动。”
西蒙连眼神都没分给对面,他看向一旁罗着腰背的潘彼得,孤傲又淡漠地眨了下眼,道:“信不信一会我就让你笑不出来?到时候可别怪我。”
潘彼得连忙敛了笑,知道西蒙大爷是不高兴了,便收起玩笑心思。
他将水笔咬在牙齿间,抓着试卷胡乱往包里一揣,口齿不清道:“你刚刚说什么?”
“还要多久才能吃上饭?”西蒙说。
潘彼得刚掏出等号的纸条,想确认一下他们的顺序,那边就叫号了:“B78在不在!B78!”
“我!我!我!我们!”潘彼得一手提起背包,一手拽上西蒙,起身兴冲冲地朝店里走。
西蒙被拖着向前,期间看了眼被潘彼得握着的手,不明显地皱了皱眉。
等餐前,潘彼得趴在桌上继续做题。
试卷被蹂|躏得皱巴巴的,没一块完好的地方,但小少年就是有本事在上面涂涂写写。
把一道简单的二元一次方程组硬是做出了多元函数求偏导数问题的长度。
西蒙喝了口热大麦茶,从手机中抬眼看向那张试卷,体会到了一个学渣的顽强和倔强。
“喂。”西蒙没忍住道,“反正都是考不上的,放弃也只需要一秒,何必这么虐待自己?出来都不能好好吃饭。”
“谢谢你的心灵毒鸡汤哦。”潘彼得头也不抬,还在试卷上圈圈画画,心不在焉地道,“但我哥说我能创造奇迹,所以我觉得自己还能拯救一下。”
西蒙放下水杯,没好气道:“你哥就是说说,反正又不是他考。”
随后他又放低了声嘀嘀咕咕,说,“你怎么什么都听你哥的……”
潘彼得却不为所动,把试卷翻了个面,勤勤恳恳地做题,道:“考不上也得考,我得争点气,那么多人指望着我呢。”
闻言,西蒙嗤笑一声,道:“谁会想着指望你?”那不是相当于没戏?
“你啊。”潘彼得脱口而出。
“……”
西蒙不笑了,随后不自在地挠挠额角,又拍了一下桌面,不高兴地道:“瞎说!我怎么可能指望你?”
“你现在不就是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潘彼得抬起头,说得理所当然,道,“你想啊,要是你哥一直不认你,不带你回家,你还不是得继续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我总不能一直问晔哥要钱吧,所以说,以后还得靠自己。”
西蒙忽略心底滑过的一丝异样颤动,他眯了眯眼,压低声像条“嘶嘶”吐着信子的蛇,声音阴柔:“谁说要让你养了!”
“不让我养最好。”潘彼得耸耸肩,道,“这位哥哥,我说的只是一种可能性而已。”
西蒙龇牙咧嘴,一张清隽的脸蛋故意做出恶犬状,正要再咬对面两句,上菜的服务员来了。
西蒙连忙抹抹嘴,坐正身体,恢复平日里高贵不可触犯的傲气模样。
等锅里的汤底开了,潘彼得这才扔了试卷,开始大快朵颐。
“这个好吃,这个绝对好吃!”潘彼得无论涮了什么新上的菜,第一时间先往西蒙碗里扔,一边还强力推荐。
西蒙没怎么从锅里捞菜,碗里的东西就已经快满出来了。
他埋着头吃,跟往常比起来,似乎有些沉默。
“还有最后一片肥牛,要不要?”潘彼得问过之后,也不待对面回答,直接夹着肥牛卷放进了他碗里。
西蒙停了一下,看着碗里的菜,忽然就想明白——
这人比他哥对他好。
虽然对过去的事都记不清了,但是也有可能……比所有人都对他好。
西蒙不过脑子地问:“你能养我多久?”
“……”潘彼得睁着黑亮的圆眼眨了眨,抬眸看向对面。
隔着自火锅里冉冉升起的白色雾气,两人对视良久,静止了一般。
西蒙觉得尴尬,清隽的面上染了一层薄红,最先移开目光,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掉。
他舔了舔因为吃辣而变得嫣红的嘴唇,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话没说完,就见对面潘彼得突然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擦嘴,又用纸巾将自己面前一小方桌面蹭了蹭,紧接着,动作麻溜地掏出了皱巴巴的试卷摊在桌上。
“你吃吧,我吃饱了。”说话间,潘彼得已经开始埋头写作业。
“你……”西蒙被他这一顿操作给弄懵。
有的人,饭吃着吃着就掏出作业来写了。
潘彼得一边争分夺秒地写题,一边皱着眉自言自语道:“看,这人不就是指望着你呢嘛,所以要好好加油,背负了这么多重任的我怎么吃得下饭……”
“喂。”西蒙听到了,苍白辩解,“我没有……”
“考不上就不养了,反正跟着我,日子也难过。”潘彼得埋着头,继续嘀嘀咕咕道,“考上了就共同富裕,一起奔小康……”
“……”西蒙心想,你倒是思路清晰。
潘彼得这时突然抬头,咧开一个灿烂的傻笑,圆眼都弯成了月牙,信心满满道:“兄děi,我会努力的!”
西蒙在冉冉上升的雾气间微微晃神。
他看到,年仅十七岁的小少年,笑容里有种闪闪发亮的东西。
晚上,西蒙洗完澡后就开始骂骂咧咧。
他抓了把还有些泛着潮气的发丝,闻了闻手上,接着又牵起睡衣领口嗅了嗅里面,嫌弃道:“身上都是老鸭汤的味道!洗都洗不掉!”
除此之外,还有鸭血、鸭肠、毛肚之类的淡淡肉腥味。
潘彼得倒不觉得什么,咬着睡衣领口,从密密麻麻的完形填空题上挪开视线,看向西蒙,说:“吃火锅不就是这样?没个两三天味道可能散不掉。”
西蒙站在床边想了想,身子一矮,越过靠坐在床头的潘彼得,钻进了下铺里边靠墙的位置。
“哎?”潘彼得微微睁大眼,盯着西蒙的移动轨迹,想不通他要干嘛。
床是上下铺的,西蒙惯常都是睡上面的。
“这一身味道要是染到我床单被子上……”西蒙一边往潘彼得的被子里钻,一边理所当然道,“接下来两天我可以不用睡觉了。”
潘彼得差点气笑:“哥哥,您觉得这样合适吗?不想让自己的床染上气味,就来祸祸我的被窝?”
单人床铺拥挤,西蒙只能侧着身,在被窝里拱了个舒服的位置就不动了。
他闭上眼,不耐道:“觉得不合适,你到地上睡去!”
潘彼得觉得这人真是不讲理。
没办法同他理论,干脆就这样了,他不受干扰地继续靠坐在床头做完形填空。
床边的台灯有些亮,西蒙觉得刺眼,皱了皱眉。
他睁开眼,刚想让潘彼得把灯调暗点,结果就看到小少年认真做题时的侧颜——
微微锁着眉,咬着笔盖,很纠结似的,青葱一样的年轻面庞上被灯光勾勒出暗影。
西蒙可能是有了良心,张了张嘴后又闭上嘴,想了想,自己将脸埋进了被子里,挡住灯光。
过了一会儿,他又突然把被子扒下来,仰起面恶狠狠地警告道:“等会不许在被子里放屁!”
“……”潘彼得缓缓地扭头看向他,良久之后才一脸无语地“哦”了一声。
夜里快两点的时候,潘彼得结束了一天的学习任务。
他在床上坐正身,伸了个懒腰,收拾收拾书本放到一旁桌上,准备睡觉。
一扭身,看到里侧被子里拱起的人形,才想起今晚上铺的兄弟跑下来睡了。
潘彼得放轻了动作,牵着被子边缘拉下来一些,看到西蒙熟睡的脸蛋。
因为长时间闷在被子里的缘故,脸上有两团暖烘烘的红晕。
睡着的西蒙少了平日里的张狂和霸道,光靠一张具有欺骗性的脸蛋,看着十分乖巧。
潘彼得无声地“嘿嘿”一笑,伸出手指戳着对方的脸蛋。
可是戳着戳着,他就放下了手,笑意也收敛了。
又是盯了良久,潘彼得移开视线,熄了灯。
潘彼得躺在黑暗中,朝着西蒙的方向,枕着对方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很轻地道:“谢谢你啊……”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自己跟自己玩,自己跟自己说话,无论快乐还是难过,都是自己跟自己分享。
就算是从人迹稀少的偏僻村落,来到人口众多的繁华都市,他的那种孤单感也没有减弱过。
所以他时常幻想,能有个妹妹该多好,如果没有妹妹,有个哥哥或者弟弟也不错,这样的话,大概就不用时常忍受寂寞了。
然后,西蒙恰好就出现了——
跟他一样的、孑然一身的西蒙。
西蒙很吵,西蒙很闹,西蒙还非常地不讲理。
但是有了西蒙的存在,这间房子不再是空荡荡的,这座城市,也不再是空荡荡的。
他想,他喜欢这个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潘彼得:想跟西蒙做一辈子的好基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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