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喊出口的瞬间,深渊都沉默了。
肉山可见地收缩了一下,然后呈爆炸式地膨胀开来——假如先前是一座山那么大的话,那么现在大概是两座山。
这一刻,林有种酒醒后的茫然和后悔。
然而后悔啊什么的是没用的。面对骤然抓狂的厄运之母,她只有使尽全力——转身就跑。
她像离线的箭一般嗖地朝着深涧窜了过去。
速度之快,害得欧若博司差点没抓住滑了下去。
可埋怨的话还没出口,他便听到脑后嗖嗖一片破水之声。
欧若博司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便见原先他们在的地方已经是黑糊糊的一片——无数的巨蟒扭成一团,似乎想要把什么东西往死里掐。
“还有办法让她再做一次梦不?”林一边跑一边问。
“怎么可能?”欧若博司忍不住想要翻白眼。
“比如即时安眠药之类的?催眠术?一个响指就毁灭——哦不催眠世界的那种?”
“我不是梦魇之王!”欧若博司又屈辱又抓狂,承认自己力有不逮很屈辱,解释这种天大的误解又很抓狂,“任何幻术在被破解了以后,想要再用的话,难度都是成倍增加!你见过做梦做一半被一巴掌拍醒还能继续睡的么?”
“哦,所以还是你太菜了。”林感慨。
欧若博司一时无言以对,正想争辩自己现在的力量还不到巅峰时期的十分之一,便听一声“低头”。
他想也没想就趴下,紧接着嗤地一声,一条腥臭的黑蛇擦着后脑勺直窜而去——没有再折回。
欧若博司突然就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
“别看了,赶紧抓好。”林仿佛被上长眼睛一般,提醒欧若博司,“弹幕射击游戏就要开始了~”
虽然好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出于莫名其妙的信任,欧若博司立刻听话缩头,抱紧身下,接着便觉得身下一紧,陷入了疯狂的冲刺中。
虽然欧若博司是飙车界老手,但正如林先前所预料的那样,坐车和开车的感受总是有着天壤之别。
——尤其现在还不是梦境里面。
不过一会儿,欧若博司就完全陷入了眩晕之中。
世界仿佛变成了个巨大的黑色漩涡,耳边传来无数嗖嗖嘶嘶的声音,不时还有水袋炸开般的声响。恶臭如影随形,饶是欧若博司算是见多识广,也从未在哪个梦境中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一时之间只觉得天昏地暗,完全陷入了“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的状态。
此刻林倒是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功夫。
这个情况先前哀叹之主已经提及。早在介绍他的前妻的时候,他就给林解释了一下可能会遇到的情况,结合当前的状况来看,基本就可以理解为一句话攻略——或者说是秘籍/锦囊。
“我的前妻脾气不是太好,所以一旦她不高兴了,就尽量离她远一点,碰到就不好了。”
翻译:站在BOSS的触须可及范围之外,被近身摸一下就等于死。
“不过有些时候,哪怕躲远了也没有用,因为她会砸东西……咳,如果手边什么东西也没有,她就会揪头发。”
翻译:BOSS自带远程攻击,注意好躲避。
凭着上面两句话,林拼死游在厄运之母的近战攻击范围之外,以防被拉,同时还需要躲避厄运之母甩过来的一条又一条的巨蟒。
这种上古弹幕游戏她倒是玩得不少,然而理解仅限于平面动画的操作,突然变成了全息立体影像,又没有后视镜,也没有全视野挂小地图什么的,要躲避起来全凭敏锐的嗅觉——厄运之母的蛇头是恶臭之臭,来之前那浓重的腥气简直如有实质。
所以林忍着痛苦,彻底放开嗅觉,基本哪个方向的皮肤抽搐了,就赶紧一个侧闪。在一片恶臭弹的袭击中,硬生生地逃出了一条相对安全的路。
饶是如此,长期沉浸在臭气中的下场就是,慢慢地,她对臭味的反应就不那么敏锐了——某种程度上来说真是一种可悲的适应性。这不多一会儿,就差点被一发蛇头臭蛋击中,险些翻车。
先前上来的时候没觉得,再回去的时候居然觉得这条深涧仿佛长得不可见底。
而就在此时,背后一阵哗啦哗啦的水响。
厄运之母仿佛停住了脚步。
可林却不敢大意——因为她清楚地记得哀叹之主的第三只“锦囊”。
“如果躲得太厉害的话,时间久了她就没什么耐性……可能会直接冲上来……恩,用拳头捶你的胸口……”
聊天的时候林只觉得肉麻,然而放到现在这个情况就变成了惊悚——这看似甜蜜的一句话,根本隐藏着无限杀机。
果然,林刚一加速,便听到身后传来爆炸般的水响,仿佛是水中炮弹出膛——以厄运之母那样的体量简直是不可思议。
它朝着林以最快的速度冲刺过来,带着碾压一切的气势。
——这体型也能冲锋??
林对这个不科学的世界感到绝望了。
她想也不想,死命把尾巴晃成了虚影。
“别……跑……呃——哈——”
不跑是傻子。
林收紧了捆着欧若博司的触须——刚才这家伙就没了动静——如光箭一般朝着深涧底部直窜而去。
急速奔驰中,周围的景色化为虚影。
然而林还是没有忽略前方一闪而过的白光——这是哀叹之主给的信号,表示准备就绪。
厄运之母却没有注意到,她的眼里只有前面那飞来飞去的白光,样子看得不是十分清楚——但是太晃眼了,就像是睡梦中一只烦心的游虫。
碾死一只虫子。
她想。
一只会乱窜的虫子——只要这样压上去,它就会变成一团糊——咔嚓。
厄运之母几乎已经在脑子里开始享受起胜利的时刻了。
“哈……你……跑……不……了……了……”
厄运之母沉沉地笑着。
她深吸一口气,加速朝着那虫子直直撞上去,用自己全身所有的肉块还有蛇发朝着那只虫子压去。
五十个身位……三十个身位……十个身位……
啪叽——
她几乎已经听到那让人愉悦的声响了。
“搞定。”
可预想中的音效没有传来,反倒是一个轻松的声音想起,来自于她的身下——或者说身下的缝隙。
——怎么可能?
她急着想要起来,急着想要再拍死它碾碎它。
可浑身上下所有的触须都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样,像是海藻——或者类似的什么东西。可原形状态下,她根本看不清。
只能看到那只发光的虫子在黑暗中摇头摆尾,晃悠悠地从她身下的缝隙朝侧边一路钻了出去。
她几番试图要挣扎开去,或者继续压下去,可身下却像是被一大片透明的、柔软的东西死死抵住,既压不下去,也挣扎不开来——而随着她的动作,那东西似乎有越缠越紧的趋势。
——想要挣脱开去的唯一办法就是放弃她身下所有的蛇。
可那些东西储存着她致命的毒素,刚才为了拍死那只虫子,已经消耗了不少,如果一次性再放弃这么多……
她高吼一声,猛地向上撕扯。
却不想身下一阵松动,紧接着大地震颤,几乎是半条深涧底都晃了一下。
而这一片震动显然影响到了侧边崖壁上的法力游龙。它们像是突然从睡梦中被震醒,纷纷亮了起来,却因为嗅不到外泄的法力,只是如同发亮的水草般在悬崖附近来回晃动。
林几乎是在感受到震动的第一时间就继续朝边上窜了出去。
事实上哀叹之主已经提醒过她,让她到时候离得远一点——然而林没想到,所谓的远居然得是那么远——差不多得有半条可见的深涧。
涧底发出喀拉喀拉碎裂的响动,一蓬又一蓬的泥沙炸开、上涌、散开,搅得整片水域浑浊一片。不消一会儿整个深涧便如笼罩在黑暗的浓烟之中。
林却不敢稍停,顺着泥沙炸开的方向一路前游。直到那仿佛大地碎裂的响动被远远地摔在身后,她才稍稍定下,回身看去。
来路方向,黑暗无声地翻涌,如急欲挣脱牢笼的黑兽。
那里面应该正孕育着什么更加可怖的东西——
恐怖的阴影从黑暗的深处、从灼热的岩浆中一点一点地抽出身来,触水的刹那,从炽热转为冰凉。曾经破烂不堪的**在一点一点地修复完毕,光滑的、带着鳞片的身躯摩挲着粗粝的岩石,缓缓地爬上水底的岸……
她蓦然从奇异的走神中惊醒,然后看到来处的混沌已然散去,深浓的黑暗正飞快地聚集成形,如天空中受到风雷驱策的云,在第一道电光降临的时候,蓦然显露出了封印已久的真容。
巨大的海兽自深渊的裂隙中醒来,扬起长长的脖子,抬起了两只头颅。
“罗薇塔……”
第一只头颅沉沉吐出重生后的第一个音节,如同海啸从深眠中醒来后的叹息。
那声音扩散开去,带着穿透一切的力量,重重压在此地所有生物的喉间,将其他所有细微的、弱小的回声予以扼杀。
一片死寂中,第二只黑色的头颅低低伏下,埋于身上的那团看不出形状的肉山之中,仿佛轻吻。
“罗薇塔,我回来了,”它说,“依照誓言、依照约定、依照诅咒,我回来了——”
说罢张嘴,朝着那肉山狠狠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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