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哈尔直接蹿了上去。
然而灰色的雾气刚一碰到那身体,就像是卷入漩涡之中的泥沙,瞬间消失了一大块。
“嘶——”巫妖倒抽一口气,不得不向后退开,同时不忘拽上两个人质。
事实证明这个举措非常明智,他们刚刚撤到门口,大领主就蓬地炸了开来,无数比头发还细的红丝散入空气之中,使劲寻找着一切缝隙钻入。
“怎么了?”身后传来利维坦略微惊诧的声音。
“快拦住她!”哈尔想也不想就喊道。
“拦?不。”利维坦看了一眼,露出微笑,“冷静点,哈尔,这只是融合——啊,这美丽的姿态真是难得一见。”
“我他妈当然知道这是!”巫妖十分暴躁,“但是在这种时候融合是不是有病?一会儿失控了的话,是都打算提前去见深渊之主吗?”
“不,亲爱的哈尔,”利维坦伸手在所有人面前张开一个透明的护盾,与四下的水统统隔离开来“我的意思是,我们不需要干涉,只要看着就可以了。”
就这样看着么?
理智上,哈尔当然知道利维坦说的是事实,但情感上,却实在是很难接受面前的景象:不过是一小会儿,他们已经像是身处在了蜘蛛的巢穴之中。周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丝网,交错之间,不断向房间之外扩张。无数的触须在他们的外面寻找着什么,甚至有一些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死命想要进来,将里面的灵魂统统吸取干净。
它们不断地刮蹭着利维坦的护盾外围,发出吱呀吱呀令人牙酸的声音。
这应该是第二次他看到林在失去意识的时候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上一次还是在灰血森林的时候,遭到人类攻击受了重伤,之后就疯了一样地到处吸取灵魂与能量……
——就像是失去了理智一样。
变成一团无意识的、只剩下食欲的混沌体。
“你为什么要担心呢?”利维坦另一只空闲的手也按上了护壁,像是逗弄鱼缸里的宠物那样,隔着护壁弹了弹外面的触须,逗得它们又时候一阵死命钻刺,“她是哀叹泥沼的新领主——融合本就理所应当,我还在奇怪为什么她一直没有做。现在看来原来是你……你根本就没有告诉过她这种情况是什么吧?”
哈尔沉默了。
“为什么呢?难道她不是你宣誓要效忠的领主吗?”利维坦语气十分温和,就像是日常社交时问候天气。
面对利维坦的微讽,哈尔并不想说话。
这位前哀叹之主和很多深渊的大恶魔一样,都擅长话术,一不小心就容易落入它们的言语陷阱之中。
这种事和忠心与否根本没关系,他当然是有理由的。
越强的魔物消耗也就越大,所以很自然的,也就需要与自身消耗相匹配的地盘。而通过石板与领地产生联系的候选人,消耗则比一般的高阶魔物还要大上许多——要维持同领地的联系,使用那些与领地沟通合体的技能,本身就是一件极其耗费力量的事情。
因此在订立了誓约之后,作为对石板持有者的回报,领主可以同领地完全融合,领地对领主放开自身的魔力,相当于是一种反哺。
而领地之所以成为领地,展现出不同的面貌,滋养无数魔物,便是因为每块领地之下都有一个“节点”,也是法师们称之为“魔力泉”或者“月亮井”一类的东西。这些节点与地壳之下的深渊熔岩相连,蕴含着最为纯粹的魔力。
第一次与领地订立誓约的时候,他并没有告之灰血森林之下的深渊之髓的存在。
一方面,他以为偶尔一次和领地融合发动技能,不会有太大的消耗——毕竟她吃了厄运之母不是吗?
而另一方面,他担心年轻的领主迷失在食欲和力量的控制之下——在吸取过量的魔力之后,自身的实力固然膨胀得很快,可一旦习惯了那样的方式以后,就会变得懒惰而懈怠。
强大的力量同低下的心智、稚拙的使用技巧搭配在一起,无疑是危险的。
几乎所有的深渊魔物都是在不断的猎杀之中,攫取积累魔力,扩充自身的实力。
妄图走捷径的投机取巧者不是没有,但往往最后会沦为他人的饵食。
而且那来自深渊的精髓是最纯粹的魔力的载体,只要尝过一次,对于它们来说几乎是如同毒↑药一般无法戒除的东西,很容易就会导致过食或者其他什么什么更加可怕的后果。
“但是很显然,她已经尝过了。”哈尔用的是肯定句,“是和你接触的时候吧?”
“你是想责怪我吗?”利维坦微笑。
“不,如果当时不是你……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恐怕就是罗薇塔了。”
“啧,这种时候还那么冷静,真是无趣啊。”利维坦收起逗弄的神色,露出索然无趣的表情,“你就不担心她吃撑了?真是矛盾。”
“和你说的一样,现在担心也没有用了吧?”
“不,这里还有另外一个问题,”利维坦沉吟片刻,“你应该知道的吧?每当候选者获得一块新的领地之后,尤其是在同领地深度融合以后,需要的魔力就会增加一倍。
——简单来说,他们必须不断入侵新的领地,找到新的魔力井,才不至于直接把刚到手的领地榨干,或者被魔力的饥渴给逼疯,”
“……”
“后悔了?你以为这是靠阻拦她接触魔力井就能做到的吗?”利维坦微嘲,“只要拥有了领地,就必须背负着不断寻找并掠夺下一块领地的任务——直到胜利,或者死亡。”
……
变化几乎是在一瞬间发生的。
她甚至还来不及思考,整个人就坠入了冰冷的黑暗之中。
就像是突然从高空落入水中,耳内灌满了鼓噪的声音。
周围的冷得像是荒漠。
身体仿佛由内而外燃烧开来,干得像是一把枯萎的水草,急需水分,大量的水分。
好渴。
她想。
隐隐约约地,似乎有无数的手在拉扯着她,缠上她的每一丝神经,蛊惑着她,传递过来无数的声音。
“饿了饿了饿了饿了……”
“好想吃呀,就一口也好……”
“带我们去吧,我们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那细小的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却又隐约和记忆中的不太一样。
——要吃什么呢?
她潜意识地明白周围并没有什么可以吃的。
还有要去哪儿呢?
她只觉得一片迷茫。
“那里……就是那里呀……”细小的声音说,“你看得到的呀。”
“往前一点,再往前走一点,就能看到了……”
她努力地瞪大“眼睛”,胡乱地朝着黑暗的边缘试探,使劲地向前伸展,慢慢地,她就感觉到了周围的变化——不再那么冷,反而带上了温暖潮湿的感觉。
她甚至能够看到光。
起初只是零星的一些,就像是飘过的星火,碰到的瞬间立刻就熄灭了。
她像是受到指引一般慢慢地往前走着,走着,然后就看到了光。
无数星星点点的、淡蓝色的荧光就像是夏夜中的萤火聚成的花朵,在黑暗的荒野上次第盛开。她甚至能够看到它们的根须——细细地交织在一起,深深根植于黑暗的土地之中,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吃啊……吃吧……”
那些声音同她的神经融合在一起,窃窃低语着。
“多香啊……”
不知道是不是被蛊惑了的缘故,她觉得自己好像确实闻到了香味,淡淡的,就像是青草揉碎时特有的清气。
她还在犹豫,那些细小的“神经”却再也按捺不住,直接扑了上去。
无数半透明的触须如同飞箭一般冲着那些淡蓝色的花奔去。
她下意识地感到不对,却已来不及制止。
在受到攻击的刹那,那些花突然合上,死死地咬住了那些半透明的触须。
如果说十指被扎足以让人痛不欲生,那么,这一瞬间传来的痛苦就像是灵魂被无数根钢针贯穿。
“——”
她发出一声痛呼,下意识地后撤,扯断无数触须。
身体里像是有血液一般温热的东西从伤口流逝,带来火辣辣的,如同灼烧一般的疼痛。
情绪像是被什么东西感染了一般:属于理智的部分被直接排斥出去,而某种并不熟悉的盛怒紧紧攫取住身体的控制权。
“悖逆者。”
她听到自己吐出冰冷的字眼,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出自陌生人之口,落地之时震动如惊雷,引得那一片又一片的蓝花颤抖不已。
“屈服于我的意志吧。”
……
隔岸的灰血森林边站了不少逃难出来的生物。
欧若博司刚刚从饱餐的美梦中醒来,便看到了那如发疯般的触须,当即背起乌拉拉,同娜迦侍卫们一同狂奔而出——深渊生物对于危险总是天生敏感。
一行鱼型生物头也不敢回地冲进了灰血森林,然后一回头就发现那可怕的触须居然没有追出来。
可还没等他们松一口气,更大的变异就发生了。
整片哀叹泥沼都沸腾了起来。
开始的时候只是一点细小的泡泡和水声,就像是夏日雷雨前的鱼塘,翻出一片又一片浅淡的涟漪。
然而很快就像是开水煮鱼那样,浪花翻涌,无数细长的水柱朝着孢子森林扑去。
“那是什么?”有娜迦惊呼,“飞鱼么?”
——什么飞鱼?
欧若博司不屑地刨了刨蹄子。
娜迦的视力不好,可他却看得分明:那根本不是什么飞鱼,而是半透明的触须。
是拜耳草。
他想。
是拜尔草受到了领主的召唤要进行攻击。
目标自然不会是灰血之森,那么就只有是孢子森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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