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烟蔓延的速度超过了他们的预期。
“道格拉斯大人请赶快过来!”
圣殿骑士米尔隆看着来处滚滚的不详黑烟,颇为焦急地催促着牧师。
黑烟侵吞之下,石柱、地刺传来咯嘣咯嘣的碎裂声。
可牧师还站着不动,只是凝视着来路的黑色巨兽。
——真是让人感到可怕的冷静。
米尔隆一边感到心惊,一边又忍不住赞叹牧师的镇定。
不愧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高阶祭祀之一。
米尔隆感慨。
他本以为自己足够优秀,年纪轻轻就已经供奉于圣殿骑士团,但是这次安排他保护的这位大人,显然比他更要出色。这种临危不惧的风度实在是让他羡慕不已。甚至在他的影响下,米尔隆也觉得那来历不明的雾气,看起来也不那么可怕了。
这样想着,米尔隆连肌肉也放松了不少。
光明要求他们直面恐惧,由此获得力量的来源。
因此所有骑士也和祭祀一样,都是使用自己的身体直接来到深渊。包括先前稍有接触的那位女性牧师——虽然不知道她为何自甘堕落,混在一群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冒险者的家伙里,但至少她还记得神殿的教诲,这多少让神殿虔诚的信仰者米尔隆感到宽慰。
——只要没有完全背弃神殿的教诲,总归不是那么不可救药。
米尔隆有信心,只要这次出去,就一定会有办法让那位女性牧师彻底摆脱堕落的痕迹。
这样想着,他看向牧师的目光更加殷切。
“我们得赶紧离开。”米尔隆走近道格,低声说道,“请放心,我一定能保证您的安全。”
虽然他努力压低了声音,但这样的话显然还是被一旁惊魂不定的冒险者们给听到了。
大地开裂的时候,他们一群人正好收紧了队伍,直接一同掉了下来——大概是因为组队有一段时间的缘故,所以形成了一定的默契。
然而在现在这个情况下,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你们……你们要这样抛下我们不管了吗!”
“请不要放弃我们!”
“不要开完笑了!”
大概是从骑士的话当中听出了某些格外不祥的意味,其中几个冒险者就这样大声喊了起来。
人多在这种时候就成了一种麻烦。
米尔隆感到十分为难。
自然,按照骑士精神的教义,他理应对这些同队的冒险者展示出一定程度上的怜悯。但是很遗憾,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人士需要保护……
“抱……”年轻的骑士下意识地就想道歉一句。
“不用担心。”然而在那句颇为心虚的道歉就要脱口而出之际,牧师已经开了口,声音非常平静。
果然,新晋的高阶祭祀刚一开口,那群冒险者就立刻安静了不少。
——果然是道格拉斯大人。
年轻骑士心下的崇拜之情更甚。
他们这只队伍原本只有十几人,大多是任务分配时安排过来的人,据说大多是委托人的随从。到了后面冒险中,不知道另外往南边去的几队出了什么问题,陆陆续续有走散的、来自同一个委托人的冒险者逃到了这边,并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这种临时的队伍本来非常不好带。
但是这位年轻的牧师显然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他就像是天生的磁铁一般,很自然地就在旅行的过程中展现出了他那渊博的知识和非凡的魅力,吸引得众多冒险者自然而然地依附在他的周围。
所以到了现在,队伍壮大了足足有一倍。
这本来没什么,甚至某种程度上扩大了他们的搜索能力——然而到了现在,人数则成了累赘。
累赘到连米尔隆都想放弃他们。
他们需要通过的是一片满是油黑地刺的坑地,乍一看不是很深,但唯一可供通过的是高高低低的细长蘑菇状石台,台面不算是太小,但台柱却是级细。
到目前为止一行人都侥幸挤了上来,但米尔隆总觉得,每次一大群人转移到下一个台子的时候,脚底似乎都会发出不堪承重的断裂声。
“没有问题的。”道格再次开口,“我一开始就说过了,根据我阅读过的一些古籍,这里的状况绝非那个魔物所说,完全不能使用魔法——这本来就是法师的训练之地,只要使用特定的咒语就可以通过——即使不会魔法也没事,还有一些别的技巧也可以使用,所以并不需要太过慌张。”
“你……你说得倒是好听。”一个法师袍都歪了的可笑家伙喊道,“就算你说用‘闪现’就可以了——但是你刚刚根本就没有说过会有那种黑烟——而且我看到了,刚才还有人掉下去了!你说的那些技巧有些人根本就用不了!”
“不是所有人的魔力都那么充足。”道格的回答依旧平静,甚至带了点悲悯的意味,“而且深渊里面出现什么意外都不该是意外才对。”
“反正你把我们都骗到这个地步了,就必须要负责。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们根本不会碰到这种连星界石也用不了的情况。”那个法师嘟囔着,“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知道的那么多,肯定和委托人有联系!”
米尔隆听得一阵火起,恨不能把那个找茬的家伙直接一脚踢下去。
无能的人总是嫉妒有能力的贤者。
什么时候知识渊博也成了原罪了?
要不是神殿做事向来不需要过多的解释,他真的想揪起这个家伙,好好告诉他,道格根本不可能和委托人有任何关系——所有任务都是通过神殿内部专门的部门处理分配的。
道格却是完全不吃挑衅,他只是冲米尔隆和其他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米尔隆见了,顿时心感不妙:“道格拉斯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米尔隆。”道格望着已经冲到了二十步开外,转眼就可能冲到眼前的黑烟说道,“你还是先走吧——走了就不要回头。”
“不,道格拉斯大人,我的使命是保护您不受任何邪恶的侵害。”
道格没说话。
有那么一瞬,米尔隆觉得自己好像看到这位大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奇怪的笑容,然而那笑转瞬即逝,等他想要确认,却发现那张颇为秀气的脸庞上,依旧是平静的一片。
“那好吧。”道格一手张开圣盾,一手从腰间取出了一枚莹绿色的圆球,“既然你们坚持——那么就站到我身后的空地去吧。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都请不要惊慌——请相信我会处理好一切。”
……
——真是让葛多奇恶心!
葛多奇暴躁地在半空中转了个圈。
他期待的是尖叫——惊恐——害怕——背叛,可不是这一幕幕恶心的情景。
哦,看看这边,这个雄性的降临种居然肆无忌惮地英雄救美!在葛多奇大人的地盘上!他把葛多奇大人的宝贝迷宫当做了什么!增加感情、寻求刺激的情趣之地吗?!
啊,再看看这边——这个瘦弱的家伙,身上带着深渊魔物最讨厌的光明气息,居然还在那里装模作样。如果圣盾有用的话,那还需要这污秽之气干嘛?真以为光明拯救一切吗?天真!等等,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怎么看起来……
还没等葛多奇想清楚为什么牧师缩影的手中会出现一个颇为眼熟的颜色,他的一只眼睛立刻被另一处给吸引过去了。
开始的时候葛多奇以为自己看错了。
然而等它的三只眼睛都对准那个方向的时候,它终于确定了自己没看错:这才过去多久?居然有人已经快到达沙盘过半的位置了?
这群家伙大概一路上基本就没有停过,那些非人的地刺、火球、机关、毒焰对他们来说就像是不存在一样,一路就这样旋转跳跃着过了,仿佛连看都不需要多砍一眼。
而他后面添加的那枚环境棋子——那截黑色的污秽之气被远远地甩在根本不可能碰到的地方。原本那看起来飞快的扩散速度,此刻看来就像是蚯蚓出洞时的蠕动一般可笑。
不,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照这个速度下去,他们马上就会到出口的位置——而葛多奇还没来得及布置!
第一次碰到这种非常状况,葛多奇顿时有点慌张。
——怎么会这样?难道失灵了?
——不,不是,全都有用的——巴洛尔大人以前亲自去确认过的。
——难道是候选者?
——不,还没法确定……啊,不管了!他先前为什么要浪费那么多时间?
葛多奇已经开始后悔自己的托大。
万一被疑似候选者闯了出来,甚至发现点别的什么,那它……
葛多奇飞快地绕着沙盘转了两个圈圈,伸出舌头在沙盘边上一圈高矮不同的棋子上舔过,然后卷起了一枚深红色的雾状棋子,直接朝着最快的那队头上按去。
“您还不能使用这枚棋子。”
可刚一动作,就有一个温和的男声在沙盘的上方响起,提醒葛多奇。
——该死。
葛多奇微微一愣,就反应过来。
这套玩具虽然有很多种玩法,在巴洛尔的改造下,还添加进了一些额外的因素,但是和所有的游戏一样,不管怎么玩,怎么改造,它都遵循着一套不容违逆的规则,当初真正的创造者定下的规则。
那就是,不管如何添加因素,都绝对不能使局面变成真正意义上的“绝境”或“无解”。
这枚象征“降智酸雾”的环境棋子,并不能在这种毫无躲避的地方,直接兜头作用于那支队伍。
葛多奇又用舌头捞起一枚透明的狼头棋子,朝着队伍投去,希望能够阻拦他们一下,以便它思考下一步行动。
棋子落在队伍前方的位置,化为五只淡蓝色的幽狼之影,足足高出队伍最高者的两倍。
——只要被抓上一下,灵魂就能陷入昏迷!
可还没等葛多奇亮出得意的尖牙,便见队伍中窜出一道灰影,直直朝着狼影掠去。
它甚至都没看清那家伙是怎么出手的,便见幽狼之影“咻”地一下消失了。
棋子飘出,重新落回他的手中。
葛多奇不信邪,想要再扔,然而棋子只是漂浮在沙盘上空缓缓旋转,伴随着那可恶的提醒声:“您的棋子还没有准备完毕。”
葛多奇疯了。
它当即一吐舌头,卷起一排奇形怪状、颜色各异的棋子,然后哗啦啦地朝着队伍的位置一股脑地倒了过去。
“您还不能……”
“您还不行……”
“您还没有……”
拒绝声像是坏掉了一般,带着叠声不断重复,落在葛多奇耳中,简直如同最无情的嘲笑。
——不,这样下去不行。
葛多奇满是黑红血丝的眼球一转,落在了沙盘尽头上最大的一块装饰上,那是一尊莹绿色的雕像,从头到脚都笼罩在袍子中,唯有胸前的双手露出,牢牢握住一支黑色的长枪。
葛多奇犹豫了一下。
还是小心卷起了那尊雕像,朝着那只刺眼的队伍按去。
——如果这次也失败的话,那他可能面临比放出降临种更严重的后果……可是……
正当葛多奇举棋不定的时候,棋盘另一处发生了变化——那是降临种最多的一处,可在一阵绿光闪过之后,里面所有的缩影都消失了。
还没等葛多奇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忽然就听到身后方响起了一阵衣物摩擦声,细碎,密集,带着犹豫。
葛多奇的一只眼睛朝下方一转,看到了一群不及他眼球大小的降临种,满目惊疑呆滞,和所有见过葛多奇样子的家伙反应都差不多。
唯独有些不同的是领头的那只,他的样子看起来甚至颇有几分熟悉。
对上葛多奇的目光,领头的家伙顿了一顿,但却没有丝毫惊讶的样子,甚至连恐惧也没有。
他抬起手,露出了手中那只莹绿色的圆球,正对着魔物的一面裂开了一条深红的竖缝,恍如来自君主的注视。
“您好,熔岩与暗影君主的侍奉者。”他说,“希望我没有打搅到您游戏的兴致——但是很抱歉,我怕继续这样下去,我的委托者想要送给那位的礼物……就会被您全部给毁了。”
葛多奇长大了嘴,卷着的雕像就这样从舌尖滑落,悄然没入了沙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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