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开始变得灼热而粘稠,温度开始飙升,“好热!”乌拉拉从一个被烤成鱼干的噩梦中惊醒。
他几乎是跳着从梦魇身上蹦下来,眼睛还没张开就先一阵乱喊:“噗叽大人,好热好热。”
作为水生魔物,哪怕并非魔力敏感的体质,依然能够感觉到环境中水元素的急剧减少,以及随之而来的脱力与干灼感。
紧接着,一阵清凉从头浇到脚。
旁边的林先他一步醒来,化成了一只法力游龙的模样——只要有魔力,这种生物哪怕在元素极度不平衡的环境中也能活得很好——她直接给鱼人施加了一个简单的水盾。
虽然有鳞类生物头部的表情总归不是那么丰富,但乌拉拉依然从噗叽大人绷紧的尾巴看出来,她的心情一点也不轻松。
“我正要喊你,”林说,“我们现在出去。”
说着抛给他一瓶强效火焰药剂,然后便直接缠上了梦魇的脖子,并示意鱼人也一同坐上去。
而一行刚刚走出灰血基地,便撞上了正要回来的哈尔。
巫妖眼眶中的灵魂之焰凝肃,显然是有非常糟糕的消息要告诉他们。其实不用他说,几乎是出来的瞬间,所有人便知道情况不好。
他们的基地被雾气包围了。
准确地说,不是雾气,而是茫茫的蒸汽。
原本包围着灰血基地的先祖湖开始翻滚着,如同煮沸了的开水一样——不,并不是如同,一瞥之下,林就看到湖边有不少鱼人士兵们惊疑不定地转着白花花的眼珠子,显然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赖以栖息的水域突然差点把他们炖成一锅鱼汤。
森林中血榕的藤蔓与枝叶甚至开始蜷曲,一眼望去,在最外层的部分甚至应泛着微微的焦黑之色。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空气湿热得难以忍受,四下充溢着灰烬与水汽的味道。
——森林在呻|吟……不,不仅仅是灰血。
哪怕不直接沟通领地,来自领地意识的焦躁也显而易见,仿佛黏着她的皮肤一般,带来轻微的刺疼。
“回去张开防护,所有的火焰药剂都启用,”林说,“通知所有领地——包括哀叹泥沼,如果不行的话,把矮人接过来。”
“已经吩咐下去了,”巫妖说,“我已经联系过玛什玛洛它们——但是利维坦……”
“他暂时不在,”林说,“哀叹泥沼那边就我来吧。”
巫妖定定地看了她一眼。
“我马上就联系他,”林说,“是我给了他‘任务’。”
虽然曾经承诺过休假的事情,但是在这种时候,守卫自然有守卫的职责。
这样说着,她便用通讯石联系了利维坦。
“……好,我马上就回来。”对面的声音仿佛有些沙哑。
他后面似乎还说了点什么,然而十分模糊。
林本想再确认一下,然而眼前的情况却容不得她说得更多。
不过短短片刻,情况再度发生变化。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林问。
“风声?”鱼人一脸茫然。
“是元素。”巫妖说,“是元素在躁动,我们上去看看。”
梦魇带着一行上升来到灰血森林上空。即使早有心里准备,所有人也着实被吓了一跳。
灰血森林那引以为豪的艳丽色彩早已委顿不堪,若不是因为防护罩的缘故,大概早就已经烧了起来;哀叹泥沼与孢子森林一带早已被笼罩在白茫茫的水雾之中,从他们的位置看起来,就像是大地被包裹在大片白色的烟气里。
林还想要再升高一点,看更远的方向。
“不行——太热了。”梦魇说。
确实,越往上面去,积聚的热量便越恐怖——周围空气中的热量仿佛已随时会化成火焰、化成岩浆滴落下来。法力护盾刚一张开,便急速消耗。
“魔网不太对。”巫妖说,“那边个方向有什么,熔岩山脉那边。”
事实上,何止是不太对。所有对魔力稍微敏感的生物在此时都应该已经能够感觉到魔力的严重失衡:火元素在空气中疯狂集聚,挤压其他元素的调配空间。
“那个地方。”林晃晃半透明的尾巴,指向火焰王座——她接收眼魔的领地之后还没有太久,只是简单修复了那个数度被摧毁的熔岩之柱,作为一个瞭望点与参照物,“那里开了个口子。”
“熔岩山脉的魔力井?”哈尔问。
“……不,”林略略顿了顿,“是更北面的地方。”
而很快,她就不需要进一步解释了。
王座以北的土地已经开始燃烧。
靠近元素高地一侧,熔岩如同倾倒而出的颜料一般,从最远处的大地向着熔岩山脉的方向肆意铺陈;天空也开始燃烧,一片又一片暗红色的火焰之云从虚无中生出,层层叠叠,就将天空融成了火海;火焰与岩浆形成的龙卷一丛又一丛地攀升而上,像是太古时期遮天蔽日的巨人之森,又像是遥远传说中足支撑天幕的创世之柱——它们不断地相互合并、上长、壮大,很快就将半边的深渊都浸泡于火海之中。
魔网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所有摆脱了束缚的魔力都涌向了同一处。
“对面的疯了吗?”巫妖喃喃
林沉默。
依据大领主和领地之间的契约,领主们能够像那样直接汲取领地魔力化为力量来使用,然而这种力量并非无穷无尽。就如同河流一般,一旦短时间内汲取过度,就可能出现魔网通道的干涸甚至崩溃。
而对面的领地之所以还没有崩溃,大概就是因为一边在疯狂地消耗着之前侵吞的、属于“眼魔”的那部分领地。
“照着对面这个架势……大概是想吞了整个深渊吧。”林说。
魔网的崩溃根本不在对面的考虑范围内。
她想了想,又说:“这种情况只能吞回去了。”
“你也需要抽取领地的魔力吗?”巫妖踌躇了一下。
“不,”她说,“并不需要——但是我可能需要一点助力……”
林转向了战斗中向来沉默的鱼人:
“乌拉拉,来。”
鱼人愣了愣,脸上闪过明显地惊讶。
“你愿意成为我的剑吗?”她又问。
“噗叽大人我……”
“可能会有危险,”她说,“但是我依旧要问你,你愿意成为我的剑,将你的力量借给我,供我驱使吗?”
猝不及防之间,时间像是停止了,仿佛变得无限漫长。
有那么一瞬间,名为“乌拉拉”的鱼人少年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曾经的、最初的那片湖畔。
那个时候,也是这个人,他的大人,这样郑而重之地对待他。
当时的回答早已模糊不清,但那种熟悉的感觉却在这一刻复苏。
鱼人垂下眼睫,说出了那句早已在心底练习过无数次的、极为拗口却也同样郑重无比的回答:“……荣幸之至。”
“很好,”她说,“来吧,和我一起——为我歌唱吧。”
然后他就陷入了风的包围之中。
[Abaltoetgravidemum]
(自深渊而始,于深渊而终……)
咒语在风中飘散开来,于他的鼓膜中震荡,魔力化为流水浸入他的躯体,牵引着他游入空中。
[UrllaMurloc,primaiomilite,ruHanchodiesicut,wusuoferebantur.]
(乌拉拉·木拉,吾之第一骑士哟,今唤汝于此,为吾所驱使。)
鱼人在半空中褪去纤细的外表,露出了属于魔物独有的最为艳丽、亦最危险的模样:那并非鱼人,亦非法力游龙。
原本的四肢化作巨大的、如同琥珀般瑰丽的鳍,像是锋锐雪亮的刀刃,又像是巨龙的翼翅。莹蓝色的鳞甲顺着流畅而修长的躯体蔓延开去,仿佛冰冷无尽之海最深的水流。
[Uthicgladius,vellemimponeretdetranslataestira,uttaminexpugnabilesvisru.]
(以此身为剑,愿吾之愤怒加诸汝身,予汝一往无前之力。)
仿佛自太古苏醒的魔物张开了嘴。
接着无声的歌响起来,唤醒了遥远的、沉睡着的无尽之海。
巨浪自远方奔袭而来,在歌声的同调下升入空中,将半边的天空徐徐拢进深色的巨幕之中。
[Nossumusvolensoperaturomniasubumbrainterdixifinibusmeis.]
(愿阴影之下皆为吾之疆土。)
来自世界尽头的海与从天而降的海撞在一起,发出无与伦比的轰鸣。
天空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从没有谁曾目睹这般的景,亦无从知晓。
欧若博司过了很长一阵子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失态非常。
而当他不安地刨了刨蹄子的时候,方才意识到背上的巫妖仿佛也很久没有说话了。
“这……这可真是……”
哪怕脑子里储存着不少资料见闻的梦魇在这一刻也感到词穷。
“还没结束。”
半晌,背上的巫妖仰着脸,望着半空中的恍如末日、又恍如创世般的景致说道。
海水和火焰相互吞噬,很难说谁更占上风——甚至从他的位置看来,火焰那一侧更加疯狂,气势汹汹。
“哎?”梦魇先是愣了愣,随即突然提高声音,“那是什……”
话音未落,却见从对面的焰柱中飞出无数艳红的熔岩箭矢,它们拖曳着长长的细尾,交错在一起,如同流星一般飞向尚在半空中的鱼人。
哈尔的动作却是更快,直接甩掉了躯体,化为深浓的雾气。
[Miem!]
熔岩之焰在强制的元素役使咒语下于半空中强停下来,如同撞上了无形的防护一般,炸裂成无数深红色的焰火陨落。
欧若博司也终于反应过来,开始为巫妖施加各种增益术法。
然而那些熔岩的箭矢却是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变得越来越密集。
而胶着之中,形势再度发生变化。
深红色的天幕缓缓搅动,金色的元素火鸟从火海探出头来,低鸣一声。
它张开双翅轻盈一振,便化成了一道最为耀眼的箭矢,再度指向了拦在半空中的阻碍。
巫妖心道不好。
可周围的元素箭矢尚且应付不暇。他们还没来得及再度张开防御,那股恐怖的元素之力便已奔袭面前,烫得仿佛能撕裂空气——哈尔几乎已经看到他被撕裂的情形。
然后阴影出现了。
山岳一般的阴影悄然升起,拦在了他们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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