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世界每天一个样,不管是敌人还是亲友,都在做着他们各自的选择,走向全新的未知道路。
这些道路交错纵横,乍一看并不清楚它们延伸至何方,可是既然已经交错,那么终有一天,在未知的命运尽头,它们都将发挥着各自独一无二的作用。
不过这些都和顾篱落无关。
她被圈进在名叫“庄慕虞”的独立世界里,完全与世隔绝,偶尔听到一些滞后的消息,也是依靠着庄慕虞或者庄右司等人带来的。
无法得知外界的消息,更无法沟通联络,她自保尚且不能,更遑论做别的事情了。
对如今的顾篱落来说,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绝对的绝境中,努力创造一个能让她绝处逢生的生机。
只是这个生机需要她有很强大的耐心和理智,不能被任何情绪所左右。
躺在床上,顾篱落睁开眼看着窗外有些刺眼的阳光。
手术完以后,她就成了“废人”一个,除了躺着不停的输液和吃药,她连说话都觉得没有力气。
顾篱落越来越觉得这个所谓的“手术”太过诡异,尤其是另一个手术的对象,让她十分在意。
她约莫知道一些情况,比如每隔段时间,他们就会抽取她的样本做化验,按说就算想要做什么手术,那些样本也都够用了,为何每一次的手术还需要从她身上抽取那么多呢?
顾篱落不太清楚他们那些疯狂研究的原理,但结合能看见听见的种种消息,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平日里那些改造人之类的手术并不需要耗费她那么多的血液,也不需要她参与“手术”。
只有很重要的对象,才需要她“协助手术。”
至于这个“很重要的对象”到底是谁们,就很值得在意了。
她至今还不知道南宫礼就是那个所谓的王,只知道既然王能让庄慕虞听命于他,除了名利之外,或许还有一些特别的原因,比如这个所谓的研究里就有对庄慕虞而言很重要的人,需要姜家人的血脉来进行手术改造。
除此之外,恐怕……
顾篱落抬手,轻轻抚摸着自己手腕上南宫翡送她的镯子,眼神渐渐暗沉。
很多事情其实很容易想,排除那些干扰的选项,能纳入推测的选项并不多。
就必须南宫翡的尸体在这个时间段失踪,这怎么想都是件说不通的事情,可如果说他们需要研究对象,那就完全说得通了。
甚至……
有个念头从心里滑过,让顾篱落呼吸一滞,喃喃自语道:“阿翡,你是不是还活着?”
——
“落落!”
窗帘紧拉着的房间里,沉睡依旧的南宫翡突然惊呼一声睁开了眼睛。
他呼吸急促着,想要从床上坐起来,可是稍微一动才惊觉浑身疼得要命。
“别乱动,你刚做完手术,这个时候乱动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南宫礼的声音从床边传来。
南宫翡闻声看向他,抿着唇又倒了回去,没有接话。
“呵呵。”看着南宫翡这副样子,南宫礼倒是没生气,轻笑声中带着或许能称之为父亲的慈爱,“怎么,做噩梦了?又梦见顾篱落了?”
南宫翡眉心微蹙,冷声道:“我没兴趣跟你讲我的梦。”
南宫礼看着他,眼神里的笑意就好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似的,只是说出的话就不那么客气了:“放心吧,如今顾篱落对我而言的重要程度尤在你之上,所以我不会让她轻易死去的,你那个噩梦也不会成真。”
南宫翡转回目光冷冰冰地扫了他一眼,哼一声又扭过了头。
“这次的手术很成功,等你能下床以后,慢慢就能感觉到你自己的改变了。”南宫礼道。
放在被子里的双手微微握拳,南宫翡看着南宫礼道:“我已经完成了你说的任务,现在我要的权利你可以给我了吧。”
“当然,等你痊愈以后,你便是四大家族的少主,同时也是下一任王。”南宫礼微笑道。
南宫翡对这个名分不感兴趣,可他更知道,如果他想要做些什么,就必须将势力握在自己的掌心,否则就凭他赤手空拳的,做什么都是空谈。
“对了。”南宫礼眼里闪过一抹兴味,勾了勾唇角道,“看在你这次这么听话的份上,做父亲的我打算送你一份礼物。”
“送我礼物?”南宫翡下意识眯起了眼睛,来回打量着南宫礼道,“什么礼?”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南宫礼卖关子道。
听他这么说,尤其看着他脸上那种不怀好意的笑容,南宫翡总觉得心里毛毛的,他冷冷道:“你不会又给我挖什么坑呢吧?”
“哎,被自己亲爱的儿子这么说,可真是太让人伤心了。”南宫礼叹了口气,故作难过的摇了摇头道。
南宫翡一噎,犹豫了两秒钟道:“那我暂且期待一些吧,不过事先说好,如果你想整我的话就趁早收手,我可不是你那些傀儡手下,不会任你摆布的。”
南宫礼笑笑,转了话题问道:“对了,你和南宫彦关系怎么样?”
突然提到南宫彦,南宫翡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谨慎地问道:“你问他做什么?”
“没什么,随便问问而已。”南宫礼伸出手掌,像是随意看着掌心似的,轻飘飘道:“如果你觉得他这人还行,我就留着给你用,如果你不喜他,那我就替你杀了他。”
南宫翡眉头越皱越深,反应过来后道:“南宫彦在你这里。”
他用的是陈述句。
如果南宫彦不是在南宫礼手中,他不会说这种话。
只是那一句留着给他用是什么意思?
南宫礼没有否认,只是笑笑道:“算了,你也不必答了,看你这样子我就知道,你应该是不会让我杀他了对吧。”
南宫翡白了他一眼道:“你能别动不动就杀杀杀的吗?就当是……”
话音一顿,他有些别扭地道:“就当是为我母亲积德,也别染那么多血了吧。”
这还是父子相认以后,南宫翡第一次主动提及母亲皇甫晴霜的事情。
南宫礼愣了下,眼里神色闪了又闪,好像一瞬之间略过了很多念头,快得让南宫翡都看不懂。
“呵,这还是你第一次跟我提到你母亲,我还以为你讨厌我们这一对父母呢。”南宫礼笑着道。
两人交谈以来,他常常笑,只是大多数时候,那笑容都是嘲讽的,或者阴狠的,或者带着坏意的。
唯有此刻,他那声好像是从喉咙里溢出来的笑容,那种虽然在笑,笑中却带着遗憾和沧桑的厚重感,才第一次让南宫翡觉得真实。
他看着南宫礼,犹豫了几秒钟后还是开口:“我从没有对你们有过任何意见。”
他这话一落,南宫礼瞬间抬头看着他,好像儿子的肯定对他是多重要的事情似的。
“当真?”他问道,声音中带着丝急切。
南宫翡点点头:“能出生在南宫家,能作为南宫礼和皇甫晴霜的儿子降生在这个世界上,一直是我觉得最骄傲的一件事。”
顿了顿,他还是将心里话给说了出来:“如果说唯一的遗憾,那就是我觉得没有机会让我的父母看见他们的儿子有多牛。”
“那现在这个遗憾不存在了。”南宫礼笑着道,“我看见了,我的儿子确实很牛。”
“呵。”南宫翡呵笑一声,闭上了眼睛没说话。
牛吗?
以前是挺牛,可又如何呢?
到头来还不是被人玩弄在鼓掌之中?
而且那个人还是他的亲生父亲。
南宫翡觉得这件事应该是可以记录在世界奇异录中的稀罕事了,而若是真的被记载其中,那他南宫翡,也大概是古往今来最悲催最可笑的那个笑话。
他的一生,原是爱的结晶,是被长辈赋予希望和期待的一生,是骄傲和辉煌的。
可当那层遮掩真相的遮丑布被拉开以后,他才恍然,什么期待和希望,去他妈的骄傲和辉煌。
原来他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而已。
南宫礼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拍了拍南宫翡的被子道:“你好好歇着吧,等再过几日你好些了,我带你去看你母亲。”
他说完,转身控制着轮椅离开了房间。
南宫翡在他转身的时候就回过了目光,他睁眼看着南宫礼的背影缓缓离开,眼底深处,只觉得可怜。
对他自己的可怜,更有对南宫礼的怜悯和同情。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有的时候这句话反过来也是成立的吧?
他的父亲,曾经那个天之骄子,如今成为外面那么多人最憎恨的“王”。
可其实,南宫礼又何尝不是一个可怜人呢?
他毕生的骄傲和幸福在三十年前就被彻底摧毁,此后余生,倾尽一切,带头来不过是一场空梦罢了。
是的,南宫翡早在知道南宫礼的最终目的是想复活皇甫晴霜的时候就看得清楚,这条路的尽头必定是一场妄想的空梦。
或许在持续了三十多年的阴谋里,唯一的无辜者就是他早早去世的母亲皇甫晴霜了。
若她还活着,若她知道她爱的男人为她做了这么多疯狂没有人性的事情,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母亲,做儿子的,会尽全力阻止他的疯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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