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并不怎么激烈的攻城战,在黄昏时突然爆发。
杀声震天,天昏地暗。
数千建奴铁骑手持牛皮软盾,身披羊毛簸箕作为防护,一路策马狂奔,一口气便冲到城墙下三四十步的位置。
在一番精心准备下,明军的火枪似乎威力大减。
很多人身上中了两三枪, 却只是一些擦伤,并无大碍,看来,甲喇额真大人的话说的没错,天下最锋利的不是刀剑和子弹。
而是草原骑兵的勇气。
紧随在骑兵后面的,则是诸部落的勇士们。
他们推着沉重而结实的攻城器械, 在骑兵后方快速推进, 在付出很少代价的情况下,顺顺当当的来到城墙二十几步外的壕沟边沿。
深逾数丈的壕沟,早已被建奴骑兵用土包填平。
前方,一马平川。
勇士们发一声喊,一鼓作气,凭借坚硬的木板、羊皮毡等物的掩护,将攻城器械推进到城墙下面。
轰轰轰
一阵霹雳子手雷炸响,其中两架攻城器械被炸成碎片,周围的二三十名野人部落的勇士登时殒命,被炸成一片片烂肉飞上天空。
噼里啪啦洒落大地。
如此惨烈景象,不仅没有吓到那些勇士。
相反的,每一个人骨子里的野蛮血性反而被激活,每一个人嘶吼着,一拳捶胸,口中‘啊呜啊呜’喊叫几声,一口气将攻城器械打开。
口中横咬弯刀。
附蚁而上!
明军的火枪密集响起,却似乎终究是迟了一步。
转眼间,便有数十人攀上城墙……
……
与此同时,在苦兀岛的侯爷府里,曹文诏站在一张巨幅作战地图前, 面无表情。
身边几名大明学子,正在忙碌着。
滴滴滴。
哒哒哒……
“侯爷,3号城传来消息,建奴与野人部落联合攻城,已经有人攀上城头。”
“侯爷,要不要执行爱计划?”
曹文诏的嘴角,微不可查的抽搐数下。
皇帝陛下的新名词太多了,让他这位辽东侯都快‘跟不上时代’了……
“命令守军,执行爱计划,然后,按照逼计划,有序撤退!”
“遵令!”
滴滴滴滴滴……
一道命令立时便传递出去……
……
由检3号城里,一座高大的浅灰色建筑里,参将李森通过远视镜,观察着西门方向的战况,脸色冷然。
他有些想不明白,侯爷为何要给自己下达一个奇怪的撤退命令。
什么狗屁爱计划。
打仗, 不就打的是一鼓作气、奋勇杀敌么?
最近一段时间, 他在一连串的密令指挥下,已经连续丢掉了三座城堡,完完全全就是一个‘败军之将’。
不要说是他自己。
就连那些手底下的兵卒,也早已怨声载道,纷纷找他来诉苦,说为什么手里有枪有炮不去用,整天跑来跑去的,一身肉都快耗干了,却没有弄死多少建奴骑兵……
大明军功,以斩首数目来定。
眼看着到手的滔天军功,却只能白白错过,每一个兵卒的心里都不是滋味。
“将军,侯爷府密令!”
就在李森胸中郁闷之时,一名兵丁快步进来,躬身将一页纸递上来。
“爱计划……”
李森叹一口气,涩声道:“传令下去,全体进入密道,撤退!”
“最后一波撤退前,引发地雷,炸掉城墙!”
传令兵一愣,不由自主的问道:“将军,炸……炸掉城墙?”
李森微微点头,道:“传令去吧。”
之前,所谓的‘爱计划’、‘逼计划’,他已经做了详细的部署,可是此刻说出来,却还是让他心里不太舒服。
这仗打的,窝囊!
……
小半个时辰后,城外。
甲喇额真大人手持远视镜,看着又一批勇士攀爬到高大的城墙上,挥舞手中弯刀,将一面又一面狗牙旗插上城头。
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传令下去,加速攻城!”
“最先攻入此城者,赏金千两!”
“屠城后,无论兵民,只要是明朝汉人的头颅,皆可论功行赏!”
命令被快速传递下去,一时间,欢声雷动,群情激奋,所有的建奴骑兵、野人部落勇士们,如同打了鸡血般,嗷嗷叫唤着往前冲锋。
就连一些野人部落的首领、族长,也忍不住策马狂奔,冲向城墙方向。
建奴以军功论英雄,不得不说,这倒也是一个好主意……
……
突然,大地微微一颤。
漫天喊杀声似乎凝滞了那么一刹那。
所有人的心头一紧,脸上显出一瞬间的茫然和无辜之色。
尤其是那数千正在奋力攻城的人,更是猛然觉得心跳加速,有那么一刻,感觉自己的身子轻如鸿毛,一口气吐出去便再也吸不进来。
发生什么事情?
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心里头的这一句问,将会是他们最后的一点念想和遗憾。
轰隆隆!
大地又是微微一颤,旋即,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轰然响起。
大地一片静默。
城墙上,那些建功心切的勇士,再一次感觉到某种令人难受至极的心悸,骤然袭来,没有丝毫征兆。
当然,也无法拒绝。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中,一大团淡蓝色浓烟,滚滚而起,就像一位远古巨人,在冰天雪地中,在诸勇士愕然的注视下,缓缓翻身。
在北风呼啸中,缓缓抬起头颅。
露出他那可怕而狰狞的额……
……
轰隆隆!
轰隆隆!
所有人尚未反应过来,一声接一声的巨响传出,大地一阵痉挛,空气似乎被刹那抽空。
飞沙走石,烈焰滔天!
高大的灰色城墙,骤然间化为磨盘大小的石块,漫天抛洒,中间混杂着着一些勇士的尸身碎片,和羊皮袍子的碎片。
血,早就被可怕的高温烧干。
三百多名攻上城墙、正在到处寻找汉人脑袋的勇士,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便被炸成碎片,连一缕残魂都没有留下。
从此,便消失在天地之间。
此外,受损最为严重的,还是那些野人部落的勇士,他们刚刚赶到城墙附近数十步内,迎面一阵乱石穿空,便有数百人被活活砸死当场。
至于伤者,则不计其数。
“我们,中计了!”
远处督战的甲喇额真大人面色铁青,一手死死勒住战马的缰绳,让受惊的战马不能乱跑出去,破口大骂明军无耻,竟然使用此等大杀器……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城墙……塌了?
明军简直是猪脑子,如果依仗其坚硬无比的水泥混凝土壳子,再配合其犀利无比的火枪、火炮等,对攻城的骑兵和勇士威胁太大。
根据他刚开始的预计,攻破眼前这座城池,他将付出极为沉重的代价,牺牲至少三千精兵的准备……
可是,这才攻城半个时辰,明军就扛不住了?
果然是懦夫!
竟然用了同归于尽的打法,将一段长达二三十丈的城墙,连同攻城勇士,一起炸毁?
“传我令!”
“骑兵,发起冲锋!”
战场上,战机稍纵即逝,明军使出这般昏招,他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岂能错失良机!
于是,一声令下。
数千建奴铁骑重整旗鼓,将受到惊吓的战马收拢起来,迅速形成一个冲锋的队列,犹如一把锋利森寒的尖刀,猛的戳进由检3号城的豁口处……
……
“没人?”
“老百姓都没有找到一个?”
“不可能!”
“几个时辰前,我还看到他们在城中走动……”
听到各路兵马勇士传来的消息,甲喇额真大人面露古怪之色,心下有些惊疑不定。
难道,守城兵卒和百姓,眼看城池要被攻破,竟然引爆火药包,与城墙一起被炸死?
人在城在。
城破人亡?
“想来应该是与城墙一起被炸成灰了,他们只有区区三五百守兵,百姓人提前跑掉不少,城里应该没有多少人……”
一名牛录额真低声说道。
甲喇额真微微点头,沉声说道:“派出两个千人骑,出城巡逻,防止被围困此孤城。”
“其他人,屠城!”
明知城中早已无人,甲喇额真大人还是下达了‘屠城’的命令。
无他,习惯了。
每一次建奴攻破汉人城池,无一例外的,都要屠城,杀掉所有的男子、老人,抢走所有的妇人、儿童,将其变成自己的战功和财产。
“传令下去,令一个千人骑兵队快速占领跨海大桥,不可放任何一个汉人出来!”
“给济尔哈朗贝勒爷传信,将此间战况呈报上去!”
安顿完这一切,甲喇额真大人方才暗暗吐一口气,拨转马头,沿着一条颇为宽阔的水泥混凝土斜坡,踏上东面城墙。
极目远眺。
黑夜笼罩下,海峡对岸,苦兀岛犹如一片无人之地。
那里,才是明军的地盘。
可是,等到济尔哈朗贝勒爷的两万大军一到,发动一场突袭,即可快速攻破其懦弱防线。
到那时,不仅平定明军在背后的“小动作”,顺带着还彻底征服了东海女真诸部落,此等泼天之功,眼看着就要降临……
甲喇额真大人的心里,突然涌上一阵澎湃豪情。
汉人猪猡,你们就等死吧……
……
崇祯二年,初冬。
由检3号城。
明军退守苦兀岛,近百万农夫开垦出来的千万亩良田、数十座水泥混凝土城堡,以及大批粮食、农具、牲口等,尽落建奴之手。
济尔哈朗贝勒爷一战成名,莽古尔泰皇帝传旨,封赏其为和硕亲王,经略辽东鹿鼎山一线。
大明京师之地,草包皇帝朱由检夜以继日、一日一夜。
为大明皇亲血脉之源远流长,深耕不辍。
这一日,冬日暖阳刚刚升到三竿,魏忠贤快步来到一处‘皇家别苑’,满头满脸都是汗水,绯红色的蟒袍湿了几大片。
“万岁爷还没起床?”
“没有。”
“这都日上三竿了……”
“日上四竿也正常,咱这位万岁爷的身子骨,简直就是金刚不坏,不愧是真龙天子!”
站在院子里,魏忠贤与随侍太监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嘴上虽然不说,但其面上焦急的神情还是遮掩不住,并夹杂着一股子疲倦之色。
“魏公公,您老这是有急事禀告?”那名随侍老太监笑问一句。
魏忠贤摇头,苦笑道:“罢了,还是等万岁爷起床后再说吧。”
“呵呵,那我就给魏公公泡一壶好茶去。”老太监是随侍太监,深受朱由检宠信,就连魏忠贤也不敢怠慢半分。
于是,魏忠贤赶紧说道:“不用,咱家正好晒晒太阳。”
正在此时,突然听得房内有人大声清一清嗓子,使劲打几个喷嚏,大呼小叫的喊道:“那个谁谁谁,死哪里去了?还不给朕弄一盆洗脸水!”
魏忠贤与那老太监脸色微变。
皇帝要起床,往往会先洗一把脸,用他自己设计的牙刷蘸了青盐,很仔细的洗漱一遍,再用上好的龙井茶水漱口,方才出门、传膳。
“来了来了!”
老太监慌里慌张的答应一声,便要跑进去伺候皇帝,却被魏忠贤一把拉住长袖。
“今儿早上,就让咱家去侍奉万岁爷吧。”
说着话,魏忠贤迈着小碎步,快步趋走,转眼间便进了那间豪奢而低调的大房里。
房间里的陈设,完全按照乾清宫暖阁的规格布置,唯一的差别,便是此间的那个大大的白铁炉子,被改造成壁炉样式,正烧的红彤彤的。
壁炉前,铺设了一大片波斯地毯,上面随意散落一大堆服饰,无外乎皇帝的龙袍、内衬小衣,以及一些不堪入目的抹胸、兜兜等……
简直就、十分的凌乱。
草包皇帝斜躺在地毯上,身后一名绝色女子含羞带涩、半推半就的充当靠枕,散落的一头秀发,犹如一片青色瀑布柔顺的垂下来,遮掩住大半白生生的香肩、酥胸等。
“嘶,你这家伙,读了那么多卷书,朕还想着应该是满肚子都是墨水,谁晓得,竟是满肚子的糖水……”
“嘶嘶嘶,朕的半截舌头发疼,发麻,是不是被你咬去半寸?”
“哈哈哈,还害羞?朕可是啥都……咳咳,是魏忠贤啊,你这老阉货不在乾清宫坐镇,帮朕治国平天下,跑这里来干嘛?”
朱由检不露痕迹的缩回咸猪手,骂骂咧咧的开始“起床”。
“朕就喜欢这调调,地上结实,感觉骑马打仗时能使上劲……”朱由检一边任由魏忠贤侍奉,一边感慨不已:
“过上一两年,朕亲自去欧洲、美洲等处,弄十几船爱妃过来,让你老阉货见识见识,什么才叫五星级……不,八星级享受。
大爷的,想当初,此等艳福,可是只有那些朝廷大员才能享受的……”
听着皇帝胡言乱语,魏忠贤只敢嘿嘿笑着附和几声,却不敢多说什么。
草包皇帝,已经化形成龙。
他魏忠贤,不敢造次……
……
“对了,忠贤啊,你这一大早跑来,是不是有什么事要禀告?”草包皇帝突然问道。
魏忠贤迟疑一两个呼吸,道:“万岁爷,毛文龙……造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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