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时桉道,“是我自己划下的。”
昔凝一愣但立刻就明白了原委,连忙道:“肯定是我拽得太紧了,说到底,还是我的错。”
时桉看着跪在床上满脸焦急就差要磕头认错的人,忽然也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划破自己的衣服:“昔凝。”
“嗯?”昔凝听到时桉叫她,连忙抬头看向他。
“不必惊慌。”时桉道。
昔凝怔怔的看着他,仿若初见时,她抱着衣服从船篷里出来,仰头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又仿佛是在她绝望无助求救时看到他从屋外逆光而来……
“嗯。”昔凝点头,抿嘴轻轻一笑,刚要张嘴,腹内忽然就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在这安静的房间里,不亚于平地惊雷,晴空霹雳。
“……”
时桉看着脸红得像个熟透的虾子,恨不得现在立刻钻进被子里的昔凝,道:“收拾好了,便出来吃饭。”
“好的,时前辈。”昔凝虽然羞愧不已,却还是立刻答道。
确定时前辈已经离开后,昔凝立刻钻进了被子,叫了一声后又立刻爬了起来,怎么能让时前辈久等呢?
当然,这个时候她也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在这个大房间里,她一边找洗澡的地方,一边摸向自己的腰间,发现储物戒还在里面。这还得得益于她将它和自己的衣服缝在了一起,那些贼匪只是把她身上的药粉和妖兽袋搜走了,而这枚小小的戒指,他们显然没有发现。
这个房间很大,昔凝在屏风后面找到了热水,除此之外,她还发现看了一套白色的女装。昔凝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它,光滑柔软的料子令人爱不释手,一想到这是时前辈为她准备的,她就恨不得把它收藏起来。但她储物戒里面的衣服都太丑了,她此时此刻,却有些不想再穿了。
至少,也该在时前辈展现出她最美的一面。
下定了决心后,昔凝匆匆洗了澡,穿上了这件衣服。然后她便发现,这件衣服竟然还是一件法衣,能够随着她身型调整大小,竟是这般贵重……
昔凝看着镜中的自己,说实话,真是美极了。纠结了片刻,她还是将这件衣服脱了下来,在自己的储物戒中找到一件新的、灰色普通的女装穿上,虽然衣服普通,但镜中的人,也挺美的。
昔凝为自己的厚脸皮感到不可思议,却还是对镜认真的梳好头发。这才快步走出房间打开了房门,匆匆一扫便看到了坐在斜对面窗户旁的人,当即眼睛一亮,灿烂的笑容绽放在她美丽的脸上:“时前辈~”
季影刚从外面回到客栈,才上楼就看到了师尊的房门被打开,正要打招呼呢,便看到一个长相极其艳丽的女子从里面跑了出来,差点就要冲上去抓人的时候,却忽然想到,她恐怕就是自己那个自称昔四的朋友。
见她没事,季影还来不及高兴,就看到她乐滋滋的跑向了自己的师尊,还冲着他甜甜的叫了一句,时前辈。
时前辈?
对,师尊的名讳便是时桉。
但,为什么她会知道?!
“嗯。”时桉自然还是和往常一样,看着站着的昔凝,便道,“坐下,我已经点了菜,你若还有想吃的,可以再点。”
“好。”昔凝点头,然后绕了一下,走到时桉的右手边坐下。
季影看着昔凝居然就在自己师尊旁边坐下了,瞪得眼珠子都快出来了。就算是他,他也只敢坐在师尊的对面好吗?!
昔凝给时桉倒了一杯茶,轻声问道:“时前辈,您怎么也到眠雨州来了?”
“收到了徒弟的传讯。”时桉言罢,看向鬼鬼祟祟站在楼梯口挡住了送菜的店小二的季影,“你和他是朋友。”
昔凝顺着时桉的目光看去,从她这个方向看过去,第一眼看到的是店小二,不由眨了眨眼,但很快,季影就走了出来,昔凝不由瞪大了眼睛:“季影?”
“嗯。”时桉道。
“那……时前辈,您就是传说中的玄熙真君?”昔凝不可置信的看向时桉。
看着昔凝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时桉问道:“不像吗?”
昔凝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原以为玄熙真君会一个老头子呢!不过,既然是让人提到便露出敬畏之色的传说中的人,时前辈就该是玄熙真君。”
季影走过来便听到昔凝这一番话,惊讶于他们两人似乎此前便认识了。但这件事他竟完全不知道?“拜见师尊。”
看着季影乖巧恭敬的样子,昔凝端起桌上的茶杯静静的喝了一口茶。难怪她之前觉得季影和时前辈有那么一丝丝的相似,原来他们竟然是师徒。
“嗯。”时桉点头。
季影坐到了时前辈的对面,然后对昔凝道:“昔兄,身体、没有大碍吧?”
见他一眼认出自己,昔凝倒也没有觉得太惊讶:“幸好时前辈及时出手相救,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
“那就好。”季影点头道,“真的很对不起,我以为骆府很安全,早知道应该带你一起走的。”
“这事儿就不提了,你也不知道看着温柔的骆煖会忽然对我出手嘛~”说实话,昔凝这次着实被吓得够呛,但这一切都因为时前辈而烟消云散了。
然而听到这里,季影便知道,昔凝这会儿还不知道全部事情的经过,只以为她是被骆煖追杀,用了飞天符后运气差,正好掉入了贼窝,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先吃饭。”时桉道。
“好的,时前辈。”/“是,师尊。”
两人几乎是同时回答,然后两人都默默等着他先动筷。
昔凝虽然有些饿,但在时前辈面前,她极力细嚼慢咽。菜的味道虽然偏清淡,但每一样厨师都最大限度的保留了食材原本的味道,都十分的鲜美。
而在吃饭的过程中,昔凝也是眼观六路,基本上在时桉第一轮夹过菜后,她便已经记住了他的喜好,于是,一旁的季影就看到了这样一个画面。
昔凝一边自己吃,但只要自己的师尊微微一动,她就会立刻放下筷子,迅速拿起公筷给他夹菜。
说实话,他真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居然敢给师尊夹菜,而且,师尊似乎也不反感,都很自然的吃了下去。
这其中,当然是有原因的。
时桉作为一个元婴期的修士,他早已辟谷,他不重口舌之欲,应该说他就不是一个重欲之人,所以对于吃饭,他并不在意。这次坐在这里,也是因为昔凝饿了,而面前这两个人,显然都在等他,所以他就象征性的吃了点。
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昔凝每次给他夹的菜,竟都是他觉得还不错的菜。这点,即便是他相识许久的人都做不到,惊讶之余,倒似乎生出几分舒适之感。时桉明白,这是因为他在享受着她的讨好。
“昔凝。”时桉道,“我吃饱了。”
“嗯。”昔凝点头,连忙加快了自己吃饭的速度。
时桉说这话,其实是希望她能好好吃饭,不必再为照顾他而分心,但现在看来,似乎是让她误会了:“慢慢吃,不急。”
昔凝加快速度自然是不想让他久等,但听到他这话之后,便立刻理解了他的用意,暗道时前辈果然是个温柔的人,于是笑道:“好的,多谢时前辈。”
季影在这一刻,觉得他似乎有点多余。因为从始至终,无论是他的师尊还是他的朋友,都没有给他一点关注。
吃完了饭,三人便一起回到了客栈的房间里,原本昔凝看他们师徒两人似乎有话要说,准备回避的,但时前辈却开口让她也留下,因为这件事和她也有关系。
于是季影隐去了骆烈的事情,毕竟这是他胡诌的,只说他在发现不对的时候,就捏碎了传音符,通知了自己的师尊,传达了事态紧急,随后便一直拖延时间,在感觉到怀中传音符有响动时,他就知道,师尊应该是已经到达眠雨州了。
然后他就趁着骆杰被骆烈的事搅乱心神的时候,说出了自己的大概位置。因为他这里毕竟在斗法,所以只要知道大致方向,以师尊的能力,找到他轻而易举。
昔凝听完季影的话,他说他是在那天去临海山遇袭时发现骆杰有问题,但实际上,从一开始和骆家人相遇,他就在强调让自己注意安全,而且处处都在保护她,也许,从一开始他就发现了情况不对?
那么,他为什么要说谎呢?
还是他没有说谎,只是单纯的直觉?
“抱歉,昔凝,这件事是我的疏忽。”季影见昔凝一直沉默,以为她是在生气,便道,“按道理来说,你救了我一命,我该报答你才对。但没想到却差点害了你。”
昔凝将心头的疑惑压下:“没关系。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决定,并不怪你。”而且,如果不是和季影一起,又怎么会这么快就和时前辈相遇?
虽然听到昔凝不责怪他,季影却还是于心难安。
“季影,刚才你说骆杰提到他曾遇到一个人,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时桉问道。他自然看出昔凝是真的没有责怪季影的意思,但从季影自责惭愧的样子来看,这其中他恐怕还有所隐瞒,不过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言语的歉意内心的纠结都没有意义。
师尊问话,季影连忙恭敬回答:“骆杰此时已经有些癫狂,记忆也出现了混乱。我问了几遍,他才不清不楚的回答了什么明,什么水的,但也不太可信。”
“什么明,什么水?”昔凝重复了一遍,忽然抬头道,“是不是叫‘水鸣’?”
时桉听到这个名字,看向了昔凝。
无需他询问,昔凝便道:“时前辈,上次我不慎被水鬼附身时,曾听到过这个名字。似乎是要为他母亲寻找什么东西。但更具体的,我却没有听见。时前辈,这件事很重要吗?”
“嗯。”时桉点头。
昔凝遗憾道:“但是我没听清……”忽而,她又抬头看向时前辈道,“不如再让水鬼附身一次,或许这次我可以听得更清楚。”
“不必。”时桉说完,却又道,“水鬼附身会对你灵魂造成损害,此事不可再提。”
昔凝只是希望能够帮助到时前辈,当听到他冷冰冰的说不必时,着实有些伤心,但听到他后面的解释,立刻又开心了起来:“好的,时前辈。”要是当时再努力一点,听到更多的东西,说不定这会儿就能够帮助到时前辈了。
“昔凝,你无需自责。”时桉道,“你听到的这个讯息,确定了我近来追查之事。而且,你之所以能够听到这些,恐怕是因为你的灵魂远比那只水鬼要强大,足可见你心性之坚,已然强过许多人。”这是他此前就发现的事,但这会儿,他却选择说出来。
昔凝听到这番话,眼睛霎时就亮了,时前辈,竟然在夸她。
然而相较于昔凝的心花怒放,季影却更加震惊于另外一件事,他的师尊,居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活了这么些年,他都没见过啊!
“时间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时桉起身,显然是准备和季影一起出去。
昔凝见状,连忙追过去送人,眼角瞥见她放在梳妆台上的衣服,连忙道:“时前辈,请稍等。”说完,便快速跑进里面将衣服端了出来,“这衣服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时桉看了一眼季影。
季影连忙道:“昔凝,你误会了,这是我送来了。”
“……”昔凝看了一眼时桉,见他微不可查的点了一下头。
“嗯,我以为……”说实话,那个情况,季影真的以为昔凝受到了什么侮辱,所以在和出云宗的人碰了面后,便立刻去成衣店买了一件最贵的法衣给送了过来,“聊表歉意,虽然不是你喜欢的灰色,你就收下吧?”
谁告诉你我喜欢灰色的?
昔凝暗叹一声:“那就谢谢啦!”然后将衣服迅速放到一旁,抢在了时前辈的前面打开了房门,“时前辈,明早见。”
时桉侧首看着昔凝,她这显然是怕他再次不辞而别:“嗯。”
霎时昔凝又笑得像朵花,顺带也对季影道:“明天见,季影。”
季影也被这明艳的笑容晃了神,但很快就在一阵冷风中回过神来,回首却见师尊已经推门走进自己的房间,并没有关上房门。于是他立刻跟着走了进去。
时桉负手而立,见徒弟进屋关了门,便转过身来:“跪下。”
仅仅两字,便是连周围的空气都跟着降了温度。
这要是重生前的季影,恐怕就被这股气势给吓得跪下了,但此时他却是重生而来的,而且,在他的记忆之中,师尊从未这般对他,于是不仅没有跪下,反而是看向时桉:“为何?”
“逆徒!”语毕,屋内所有的东西竟已附上了一层白霜,“你可知,昔凝心魔已生?”
“什么?”季影看向师尊。
其实,修炼便是修心,每个人的心中弄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恶意、邪念,但其实这些都只是正常的心魔,克服起来也相较容易。而因为外在条件生出的心魔,却格外的强大,例如此前骆杰说的,要让昔四成为季影的心魔的这句话,这就是外来心魔。
然而,季影没有受到影响,但昔凝,却在最后绝望关头,差点走火入魔。虽然事后因为时桉的出现,让她恢复正常,但心魔已生,此后只要她突破境界,心魔便会出来干扰她的心神,引她入魔。
这对于原本就修行困难的昔凝而言,无异于是雪上加霜。
“你说她救了你,为了报答她决定送她去桐林城。”时桉看着自己的徒弟,“可实际上,你是看她型容落魄,救了你却又不求回报,心生疑惑才设计让她主动和你同行,此其一;与骆府众人相遇之后,你自以为是的说她是你朋友,全然不顾她的意愿,此其二;你身上分明有许多保命之物,却仅仅只给她一枚飞天符,此其三;明知骆煖对你有意,却还令人误会你与她的关系,导致骆杰的计划最终成功,此其四。季影,若是今天我没能及时赶到,她将成魔。”
“咚”的一声。
季影双腿跪在了地上。对于刚开始,他对昔凝的怀疑他已经后悔,但后面这些事,他却都没有细想,直到方才,被师尊从头到尾的说出来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卑劣。同时,他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因为重生而产生那种自以为是的优越感:“多谢师尊教导。”
时桉没有再说话,他自然也看出了自己的徒弟已然有心悔悟,但这些还远远不够。若是他此时不出声敲打,恐怕他终将会害人害己。
季影见师尊要出门,跪着转了个身道:“师尊,昔凝之事,我会负责到底。”显然,此刻他想到了昔凝对师尊的殷勤,而师尊竟然都一一随她,这恐怕是为了弥补他这个弟子犯下的错。
想到这里,季影便越发觉得自己无地自容。
时桉此刻明白徒弟话中之意,难道他真的是因为徒弟的错误而对昔凝感到抱歉,所以对她的一切举动都觉得无妨,甚至有时还觉得有那么几分愉悦?十分难得的,时桉想了一会儿:“不必,我会带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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