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及月听见熟悉的称呼,立刻别过脸去。
四目相对。
男人最常穿的依然是深灰西装,跟秀场上的男模特相比,从颜色到样式都显得乏味可陈。好在他这张脸长得实在优越,肩宽腿长又是天生的衣架子,比自带血统优势的意大利裔还显得养眼。
周围甚至有人举起手机悄悄拍他。
江祁景向来很讨厌被聚光灯围绕的场面,这时却没有在意,只是表情无温地看着她。
云及月抬起手打了个招呼,从神情到动作没有一处不自然,声音更是袅袅动人:“江总下午好。”
“嗯。”
他的回复乍一听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云及月略微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看来这次意外只是一场偶遇——
男人眼睑微垂,声音凉薄:“我上周也去找过你。”
——偶遇个鬼。
云及月唰地攥紧了包。
他去哪儿找过她?她刚来圣马力诺第一周全宅在月亮角里认真地学习护肤睡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难道江祁景找到她的地址了吗?
云及月等待着他的下文。
可是江祁景并没有再说话了。
他跟Paula说了两句什么,Paula面露惊讶,立刻跑去了秀场后台。
座位上瞬间只剩下云及月和江祁景两个人。
云及月抬起靠近他的那只手,假意是撩头发,实际上是用手指挡住自己的侧脸,掩饰住微末的不自在。
她还是没理清楚这之间的逻辑——
江祁景是来找她的吗?
如果是的话,以他的做事风格,不应该上周就来见她吗?
如果不是的话……他又不像是热爱艺术的那类人,怎么会千里迢迢跑来米兰投资时装周。
况且之前她离开京城时,他说过在京城等她回来。
她以为这是个表示“你短时间内别回来我也不想看见你”的暗号,放心地上了前往圣马力诺的私人飞机。
结果现在事实告诉她,江祁景那句话是真心的。
真心在等她回来。
现在等不到了,就来意大利找她。
云及月正想着,要完帅哥联系方式的罗凌走过来,大大咧咧坐到她旁边:“我来迟了。”
“没有。刚刚好。”多个人正好不用这么尴尬。
罗凌坐下了来,余光忽然扫见了江祁景。
她眯了眯眼睛,揉了一下,又眯了眯,用手遮着嘴唇,朝云及月低声道:“你旁边这个人……就是Paula这次的投资人,他长得好眼熟,好像以前我在国内读中学的时候,隔壁3班的一个男同学。”
云及月隐隐有些不妙。
她记得罗凌也是京城一中的,只不过后来从总部转去国际部了。
“你说的是谁?”
“名字是记不到了。就那个家里人喜欢私生子弟弟,导致他虽然家世很好但常年被其他富二代看不起的男同学。”
除了江祁景,好像也没谁的家里有个更受宠的弟弟了。
但是常年被其他富二代看不起……
云及月咬了咬指尖,小声喃喃:“江祁景以前在你们心目中是这样子的吗?”
罗凌都还没听清她在说什么,温冷的男声就强行插了进来:“云及月,你要是很好奇,不如直接问我。”
云及月刚想说话就被罗凌震惊地打断了,“你是江祁景啊!?”
男人蹙眉。
罗凌被他冷漠的眼神震慑住,讪讪收回打量的目光,内心的震惊却长久无法消下去。
那个除了上课外几乎不说话、脸上从来没什么表情的寡言少年,每天和班里人唯二的交流,一是对告白他的女生说“你挡路了”,二是那些喜欢闲言碎语议论他的纨绔子弟说“滚”。
甚至还打过架。
罗凌记得那一次她路过学校后面的巷子里,少年头发上全是水珠,嘴角有血。他用指腹擦了一下,声音低低地朝鼻青脸肿的男生命令:“道歉。”
她当时都惊呆了。
这一圈哪个不是世家子弟,虽然玩得放浪,但架子也端得够高。赛车拼酒或者是赌桌上见,唯独没见过亲自在学校门口打架的。
罗凌还能回忆起自己那一刻的心理反应——
之前有人嘲笑江祁景,说他作为江家这一代唯一的嫡系却连继承权的边儿都摸不着。她还嗤之以鼻,心想“怎么可能有什么荒唐的事”。现在看来,真是一点都没说错。
“除了五官是有一点像以外,其他完全不像,跟变了一个人似的。”罗凌啧啧称奇,“看来我高一之后出国错过太多了。”
云及月微愣。
变了一个人吗?
可是她印象中的江祁景和现在一样,都是这么倨傲又高不可攀。
罗凌却没继续说了,而是转了个话题:“我记得你和江祁景好像挺熟的,算半个朋友吧?”
云及月白净纤细的手指绞在一起。
“见过几面。”
“夫妻关系。”
云及月:!??
她望向江祁景。男人在听清楚她说的那四个字之后,周身的气压立刻变低了。压得她呼吸声都弱了几分。
云及月连败家的兴致都消去了大半:“我去趟洗手间,告辞。”
……
江祁景站定在盥洗室不远处,正好遇见补完妆出来的云及月。
云及月漂亮的脸蛋划过一抹怔愣。可能是惊讶于他怎么会追上来。
她站定,向右转,若无其事地走进人群,避免了和他正面撞上。
江祁景也并没有追上去,径直走向了盥洗台。
一走进就看见了地毯上掉落的眉笔和手机。
手机是云及月的。
或许她从包里拿出东西补妆时心烦意乱,连手机掉在地上了都没发觉。
江祁景将东西捡起来,准备以此为理由去找云及月。手机却突然响了。
来电显示:江慕言。
又是这个刺眼的名字。
不过云及月中规中矩地备注了全名,想来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关系。
所有联系方式被接连拉黑的江祁景唇角扯了扯,在精神胜利之后冷漠地选了“拒绝接听”。
不到半分钟,手机又响了。来电显示依然是江慕言。
他又拒绝。
一分钟后,熟悉的来电再次显示在屏幕上。
江祁景知道,云及月是最讨厌有人接二连三地打电话过来骚扰她的。江慕言这样做,如果不是想把关系闹僵,就是有恃无恐,知道云及月不会生他的气。
前者不可能,而后者……
他不再往下想,摁下接听。
江慕言的声音有些急促:“我在书店里看教辅材料,你之前是不是说……”
江祁景的呼吸声重了一点。
江慕言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片刻后道:“没什么,我记错了。”
接着又听见了淡淡的笑声:“你在哪儿?我有点想你。”
江祁景的手指渐渐收拢。
江慕言:“听说你今天来米兰看秀了,我开车过来大概要半个小时。需要我来接你吗?”
他大脑嗡了一声。冷静分析全都被抛之脑后,被背叛的感觉瞬间传遍了全身,声音不经思索,像冰一样冷硬地砸过去:“不需要。”
然后便挂断。
江祁景望着逐渐黑下去的手机屏幕,指骨上可以窥见因为过度用力而浮现的青筋。
去找云及月的想法在这一刻又消失了。他不想以过于失态的模样出现在云及月面前。
现在需要做的是冷静。
男人伸手,将水龙头的温度调到最低,用最冷的水淋了淋手指。钻心的凉顺着指尖传遍全身。
不断流淌的水声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声幕,悄然隔断外面的嘈杂。
但是他并没有如预想一般平静下来。
而是突然那天晚上。
那个在YLclub,云及月揪着他的衣袖装醉卖可怜的晚上。整个江家最亲近他的小侄女发了高烧又不愿意去医院,念着想见小叔叔。于是他撇下了云及月。
那天晚上的温度,会比今天冷吗?
江祁景不知道。
因为当年的事,他选择把过去的所有东西一并剜出去。这个“所有”,起初并不包括云及月。
但与此同时,回到云家的云及月也和他有了相同的告别过去的目标。
那一年零七个月,就这样在两个人的心照不宣之间渐渐淡去。
于云及月而言,那段“没放在心上”的时间也许忘得很快。
但是他自我折磨了很久很久。
向云家提出联姻时,江祁景只是想要一个合适的联姻对象。
而云及月从家世到年龄恰好合适。
可是如今回头看,他并没有把云及月作为联姻对象对待。
这段婚姻在貌合神离的疏远之下,藏着太多试探、怨恨和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在云及月失忆之后,一切都来不及说了。
……
四十分钟后第一个part结束,秀场人流尽数散去。
云及月从Paula手上拿到了第二个part的邀请函,明天下午同一时间。她并没有认真看,直接丢进了包里。
抬眼就看见了二十分钟不见的江祁景。
她踩着小高跟跑过来:“你看见我的手机了吗?”
小教堂的信号太差,她用罗凌的手机打了两三遍都没有打通,更不知道下落如何。
江祁景伸手,干净的指骨捏着她的眉笔和手机。
云及月:“……”
她接过来,屏幕上的未接来电(2)很是醒目。
来电人全都是江慕言。
还有第三个——
二十八分钟前,这个手机有一段和江慕言不足两分钟的通话。
想也不用想都知道是江祁景接的。
云及月绯色的唇瓣冷静吐词:“你跟江慕言说了什么?”
“我告诉他,不需要来接你。”
“只是这些?”
“嗯。”他颔首,眼底阴翳渐渐铺开,“你在怀疑我?”
云及月从他的脸上读到了几分恼意。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江祁景在非生病情况下露出这种表情,实在是过于少见。
云及月不想再纠缠这个无聊的话题了。反正提到江慕言,江祁景就跟听不懂她说话似的。
她组织好了语言,语气很恳切,可是殊不知越恳切就越锐利:
“江祁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忽然来意大利,也不想知道。我不会自作多情误会你喜欢我,但是——”
“不是误会。”
江祁景打断她的话。
“……?”
不是误会。那么他真的喜欢她……?
江祁景现在喜欢她?
是这个意思吗?
过了两三分钟后,云及月抬起头,诚恳地道:“我看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心碎现场(?
明天两更,大家想要两章合更还是分开写:)
(https://www.biquya.cc/id100518/51423768.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