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很重。
哪怕包扎了也能依稀看出狰狞的痕迹。
云及月像是被血迹惊到了,用手指梳理着长发缓解紧绷的神经,半天才找回声音:“……医生不是已经处理了吗?”
她又在想江祁景怎么会受伤。想来想去,只可能是当初那到处飞溅的碎片。
云及月调整了语气,态度很诚恳:“如果是因为我的失误导致你受伤了。我给你道歉。所有费用都由我承担,就是不知道你看不看得上那点小钱。
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该给你什么赔偿……只要是不过分的,你都可以提。”
希冀在云及月的话里被拦腰折断。
江祁景手指微曲,唇角扯开一抹没有情绪的薄弧:“……不用。”
他甚至隐隐有些后悔的情绪。
刚才不应该和云及月提起这个话题。
明明已经知道了后果,却又要去自取其辱。
江祁景不知道他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但是面对云及月,他已经做了很多没有意义的事情。
比如说曾经对她无端的忽视。
比如说现在对她的追求。
……不过现在把话题拉开也不迟。
江祁景道:“我只是顺便告诉你一句,以免你被人骗了。”
话语里直指江慕言,隐隐有些酸意。
云及月却没有接话,试探性地道:“如果你没有别的事,那我先走了?”
她的身影快速消失在走廊尽头处。
江祁景收回视线,正好撞见站在门口的江慕言。
江慕言血色尽失的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哥,你的伤严重吗?”
“当然不如你严重,”江祁景的嗓音交织着昏色光线,情绪全被压抑住了,“爷爷知道了,肯定也更想让你后七十年换一个地方静养。”
准确的说是去美国和亲生母亲团聚,提前继承财产,然后一辈子别回来。也算是变相地软禁。
这是江老爷子为了防止兄弟相残的备用招。
前提是江祁景在清楚会承担什么损失的情况下,跟江锋第二度宣战。
江慕言捂着唇咳了一声,这才慢悠悠道:“哥,你威胁我,我是没有办法转告回国的。”
“喝酒这件事,是你先提了出来。应该什么后果都想清楚了。现在这种结局,也应该在你的设想中。你把明都做到这种程度,连承担风险都做不到吗?”
他的语气不像抨击,更像是故意在句句戳心。
江祁景当然知道。
只是像个赌徒一样在赌而已。
生意场上赌输了还有底牌。何况他从来没有输过。
现在赌输了,就彻底一无所有。
但即便是这样,也没有办法离开赌桌。
因为曾经见过别人得不到的巨大的筹码。
总想着把那个筹码再拿回来。
或者把自己再交付到那个筹码手里。
江慕言像是在自言自语:“其实我很好奇,这两天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我想你大概不愿意告诉我,但是,放心,我也猜不出来。——谁也猜不出来。”
江总会因为什么原因而失控?
问任何一个人都找不出答案。
也许就是问云及月本人,云及月也会一头雾水。
一切都只有当事人清楚。
江祁景竟笑了下,眉眼间却始终寒冷一片,令人隐隐后怕。
………
月亮角里。
云及月把放在茶几上的画具拿给江慕言,再次连声说对不起。
这一路上她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江慕言安慰道:“医生说没什么事,只是需要忌口,不用太担心。”
“还有一件事,我说好要请你吃饭的,中午的时候耽搁了,晚上还能补偿吗。”
云及月正在搜菜谱,我这个人真的很讨厌欠别人人情,尤其是在你给了我当了两个星期免费老师的情况下。要不然我给你下厨吧……”
江慕言松了口:“你下厨做什么?”
云及月:“长寿面?”
江慕言愣了下。
她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就是……祝你身体健康长寿的意思。”
而且她二十多年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照着教程做长寿面已经是极限。再花哨一点的东西,比如说番茄鸡蛋面,她都一点也不会做。
半个小时后,长寿面出锅。
江慕言低头看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素面,其实味道算不上好,但扑面而来的热气让他的表情渐渐放松了下来:“这是你第一次下厨吗?”
“如果小时候在夏令营做火腿卷算第一次的话,这是第二次。”云及月又问,“好吃吗?”
如果好吃的话,她回头给云程跟何琣做一碗。
如果不好吃的话……
那她就不献丑了,嘤。
江慕言真切地说了句好吃,再道,“其实你没必要这么愧疚。答应喝酒是我头脑一热做出的决定,会发生什么我已经想到了。
全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意气用事,现在算是活该。”
“跟我没关系我就不管了吗?来圣马力诺这两个星期,如果没有你辅导我,我这个把大学知识全部忘掉的人,可能要对着天书看三个月,才能看懂一部分……”
江慕言低下头看着那碗长寿面,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回她的话。
汤底里映着他的脸,表情的细枝末节里隐隐可以看出几分异样。
晚上八点,江慕言拿好画具准备回家,云及月从沙发上站起来:“我送你吧。”
江慕言回过头。
她隐隐有些尴尬:“……就当顺便散个步。”
事实上是她说好要减肥,然而酸奶坚果太好吃了,她从“只吃一口”,到“只吃一碗”,再到“只吃一袋”,也不知道吃了多少大卡的热量。
江慕言看着茶几上的空碗,微微失笑,笑意爬上眼底:“走吧。你最好记一记路,以免回程的时候迷路了。或者和我连视频通话,我当你导游。”
这一路上都无话。
云及月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腿,总觉得比出国前胖了一厘米,又觉得好像瘦了那么一点,错觉让她陷入了长久的思考。一边思考还要一边认路,脑子里塞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江慕言站在山腰:“快到了。”
云及月一眼就看见了江慕言住的地方,是幢两层的小别墅,风格是最近很火的森系ins风,设备却都装备成了现代化。
虽然在这寂静偏远的地方,但非常方便,又很耐看。如果作为旅馆出租的话,大概会是热门网红打卡景点。
但是江慕言怎么说也是江家的少爷,住这儿……就这?
这个地方叫救护车都不方便。一点都不适合静养。
走下山的时候,云及月突然发现江慕言的步伐慢了。
江慕言低下头,没发出声音,肩膀却轻轻地动了起来,像是在强忍着猛烈的咳嗽。
这次咳得比中午时还要厉害。
借着月光,云及月又看见了他手指上的点点血迹。
云及月顾不得避嫌,轻轻扶住他。她的力气其实很小,但在这个时候聊胜于无:“你怎么了?”
“还好,也许是又到了发作的那个点,”江慕言无所谓地笑了笑,“下次不喝了。”
话音一落,他突然晃得厉害。
之前就听说江小少爷从小体弱多病,看来的确是真的。
来到那幢别墅前,云及月主动拿过江慕言手里的钥匙:“我帮你开门吧。”
江慕言却像是失去了方向感,一下子摔过来。
云及月的手勉强撑住他:“你还清醒吗……?”
抬手却发现江慕言流了鼻血。
嘴角也有血。
…………
车内。手机外放着通话。
“江祁景,我不想再说一遍……”
“母亲,你上次说那是你最后一次联系我。”江祁景放慢车速,嗓音里带着几分讥诮,“这是第几次反悔了?”
徐文绣勃然大怒:“我不联系你,难道你真的想要惊动你爷爷吗?”
江祁景垂下眼睛,神情漠然:“你先去问问你儿子做的好事。”
语气很疏离。
他已经自动地把自己跟徐文绣的母子关系给抛开了。
徐文绣又在喝茶,隐藏在那副温婉表皮之下的凌厉却隐隐显了出来:“年轻人两情相悦并不是什么坏事。现在慕言也是江家的一份子,我不想……”
“我知道了。”
江祁景挂断。
他从听到“两情相悦”的字眼开始,就失去了和徐文绣说话的兴致。
不远处就是江慕言暂居的家,不如直接去和江慕言谈。
至于两情相悦?
云及月说过她不会和江慕言在一起的。
两情相悦又有什么用。
江祁景觉得他也许要彻底疯了。
竟然从昨晚那些话里,断章取义挑拣出几个词语来安慰自己。
他从前绝对不会做这种自欺欺人的蠢事。
可是现在做得很熟练。
男人踩下油门,和那幢别墅的距离愈发缩短。
与此同时,借着闪烁的白炽光路灯,江祁景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两道身影。
一男一女。
女人身上作为内衬的那条红丝绒珍珠边长裙格外熟悉。
江祁景见云及月穿过。也只有云及月会喜欢把那么艳俗搭配的裙子当做日常穿着。这是其他人不敢有的底气。
而现在。
他们靠在门口。
江慕言低下头,云及月抬手像是在环他的脖颈,影子完全靠在一起,仿佛是在厮磨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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