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每个人的心里都是又震惊又忐忑。
刚刚一直在窃窃私语的大厅,竟出现了长达十分钟的诡异沉默。
处在视线中心的云及月脑子都快被冻傻了,完全没心思去关注周围,更没发现旁人对他们那几句对话产生了浮想联翩。
江祁景看在眼里,心下了然,却完全没有提醒她。
他淡声说了句“别着凉了”,转身就去了二楼的盥洗室。
在人前的距离礼貌疏远得恰到好处。
至少在云及月的眼里,非常恰到好处。
她转过头看着魏琳。
魏琳好像是走神了。几分钟前明明还牙齿发颤着喊冷,现在连冷意都不再察觉,满门心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及月漂亮的眸子侧移,把目光落在周围其他人身上。正好撞见不远处有几个看上去长得人模狗样的青年才俊在打量她。
那目光比较奇怪,总感觉带着一丝……敬畏?后悔?
发觉她在回望他们之后,那群人立刻转过头去。
大厅内的气氛再度活络了起来。
——至于江祁景刚刚说的话,就当没听见好了。
“……?”
发生了什么?
像是看穿了云及月的疑惑,魏琳收回神来,小声道:“云姐,你别看了,越看他们越紧张,会以为你等下要去找江总告状的……”
魏琳刚刚就注意到这群人在偷偷打量云及月。
也看见了江祁景喊住那个刚继任的付总,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吓得没见过世面的小付总脸色乍青乍白。
云及月侧过头,微蹙的眉眼带着几分不明所以:“我告什么状?”
魏琳努了努嘴:“他们不知道你和江总复合了,刚刚还当着江总的面看你。说不定还在议论你,好像是被江总听见了。估计现在后悔死了吧。”
爱议论她的男人多了去了,云及月没在乎这个。
“什么叫做我和江祁景复合了!?”
他们现在还处在差一层窗户纸捅破的阶段,彼此间都心照不宣地保持了距离,有时候因为太过别扭了,会表现得比普通朋友还要疏远。
魏琳睁大眼睛,视线落在她肩头那抹深灰上:“不然呢?”
云及月捏着外套的衣角,总算跟上了其他人的思路。
她脑子被冻坏了,竟然忘记了那一幕落在其他人眼里是什么样的。
所有人都会觉得她跟江祁景重新在一起了。
明明她还没有答应……虽然以后说不定就答应了,但那是以后的事情,怎么轮得到其他人强行给她盖棺定论。
装了这么久的不熟,谁能想到竟然会因为借衣服而功亏一篑。
但这件事说起来并不是江祁景的错。
江祁景只是看见她脸色不正常,关心地问了一句。是她撒娇卖乖装可怜,想要拿他的外套给自己暂时取取暖。
男人起初还露出了几分犹豫的神情,像是在惦记避嫌这件事。
由于她的眼神太过希冀和热切,他想了半天才松口答应。
从头到尾,他只是在关心她,顺带答应她的要求,并没有做任何逾矩的事情。
可是她能怎么办。
她刚刚是真的很冷啊。
不可能为了避嫌,就任由自己冷死在这里吧?
云大小姐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随即便双标得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这是她的问题。
要怪就怪油画院突然降温冷成这样。
嗯。
既然怪不了江祁景,那就只能怪这里的空调设备太差。
大不了她下次不来这儿了。
……
江祁景站在二楼旋转楼梯口,垂眸俯视着大厅里的所有人。
之前黏在云及月身上的那些碍眼目光,在看见刚才那一幕时,统统都识趣地消失不见了。
而外套还恰好挡住了她裙子上镂空性感的露背设计。
江总对此非常满意。
至于坦白之后被云及月记上一笔?
那是以后要考虑的事了。
…………
下午五点钟左右,这场信息量巨大的画展落下帷幕。几乎没有几个人在意魏琳放出来的版画,全都在思考着江祁景和云及月的关系。
云及月对此浑然不在意。
离开油画院,阳光顺着树枝缝隙洒下来,之前的冷意被一扫而空,她瞬间觉得肩上沉沉的外套有些碍事。
等一下。
她好像忘记把衣服物归原主了。
云及月想着到底是折回大厅去找人,还是有空再把外套还回去,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小径尽头。
而不远处站着她准备找的人。
江祁景正垂眸看着手表,像是在掐点。听见逐渐靠近的高跟鞋的“哒哒”声,他抬起眼睛,唇角轻轻往上扬了一下,“你现在还冷吗?”
“不冷了。谢谢你。”云及月将外套还给他,手指收回来,无措地撩了撩耳边的发丝,缓解着言语间的尴尬,“我好像让你被别人误会了……”
“有什么误会。”
江祁景轻轻启唇,向来黑漆冷淡的眼睛里像是燃起了点点暗火。
他道,“云及月,我确实在追求你。”
不知道是不是夏天太热了,云及月的脸颊也随着烫了一点:“我不是说这个……”
她是要说什么来着?
忘了。
大脑已经悄无声息地变成了一片空白。
江祁景并没有再把那个话题深入下去,也许是知道她现在犹豫着给不了回应。
“司机帮我去取了一趟东西,半个小时内过来不了,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借你的车。”
“当然可以。”
他之前把外套借给她,这点举手之劳还人情都不够。
何况她刚刚走了神,下意识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刚坐上车,便听见身边传来男人不轻不重的声音:“一中这一届的高三毕业典礼,后天周六举行。”
云及月把脸转过去,顺口接道:“然后邀请了你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出面?”
“没有。只是后天一中恰好开放,我恰好有空,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我有啊。”
云及月尾音轻轻拉长,抬起脸,眼尾也跟着挑起来,露出些许期待:“我们到时候一起回去看看?”
“我后天上午来接你。”
她弯眼笑盈盈的,声音很甜:“麻烦你了哦,我正好想回一中看看。”
这一届高三的毕业典礼和以往的每一届都没有多大差别。依旧是选在周末举办。学校里除了高三年级楼层人满为患以外,其他全都空空荡荡。
云及月刚进校门,就看见小礼堂门口飘扬的彩色气球。赤橙黄绿青蓝紫,一个颜色都没落下。
她忍不住啧出了声:“这么多年过去了,一中还是跟以前一样土。”
跟江祁景送的花有得一拼。
不过想起来那束玫瑰是江总亲自动手染的,云及月还是把这略微伤人的半句话给及时咽了回去。
他们俩顺着主干道一路往里走,很快就看见了数年如一日立在花坛边的“眼保健操注意事项”立牌。
云及月抬起脸,扫完立牌上面那些字与图,思绪却渐渐飘远了:
“我第一次见你,好像就是在这个地方。”
她帮人搬东西,走到一半手酸腿痛,不得不靠在立牌边休息。
热心好少年江祁景路过的时候,以为她迷路或是生病了,特意过来问了几句,还帮她把东西抱进了教室。
虽然那时候他从头到尾都冷着一张脸,但云及月觉得这是青春期少年面对异性比较害羞,一点也没有觉得他不好接触。
以至于后来秦何翘跟她八卦,说江祁景拒绝一个女生多次,那个女生当着他的面狂哭不止,他看了一眼便头也不回走进人群中,她最初还不肯相信。
“江祁景应该不会是这种人吧??”
……都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她别过脸,正好看见江祁景脸上未褪去的愕然。
云及月挑起秀眉:“你忘了吗?”
“不是,”男人凛好神情,唇角撩出几分若有似无的弧度,“我只是没想到你还记得。”
他看上去像是有点……受宠若惊。
“我一直记得很清楚。”
她又看向远处的操场,顺着操场旁边的路望过去,教学楼,体育馆,医务室……
哦,医务室。
云及月抿起唇,轻轻哼起来:“我还记得你运动会抱我的那件事。”
那年春季运动会,烈阳当头,她顶着高烧咬牙跑完了八百米。刚跑过终点线,眼睛一花,整个人便直接栽了下去。
是江祁景直接把她抱去了医务室。
他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护在她身前,防止她因为颠簸而移位,手指则轻轻遮在她额头上挡住光线。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和女生靠得这么亲密,他的声音绷得很紧:“云……你是不是发烧了?”
就这么一句话,连她的名字都没有完整地念出来。
她当时头很疼,没有听清,更没有回答,但事后回想起这件事来,却把这句简短的话记得清清楚楚。
那个时候操场旁全校的学生都在看着,见一中高岭之花江祁景竟然会这么紧张一个女孩子,立刻发出起此彼伏的议论声。
那些声音很喧闹,在回忆里却全部都成了不重要的背景音。
后来她躺在医务室的小床上休息,江祁景还在旁边站了半个小时,时刻观察着她的状况有没有好转。
值班的是个年轻的实习女医生,估计还在上大学,没有摆老师的架子,见他们俩这幅模样,忍不住笑着调侃了一句:“不怕被教导处主任罚吗?”
少年站在床尾,正拿着勺子搅拌杯子里的退烧颗粒,闻言后头也没抬,声音又别扭又闷:“要罚就罚我。”
云及月把这句话照着念了出来,噗嗤一笑:“你年轻的时候真可爱。”
江祁景:“…………”
“不对,年少的时候。”云及月又即时改了口,“你现在也年轻。”
绯唇轻轻勾起来“只不过那个时候你虽然跟现在一样冷冰冰的,但是很讨人喜欢。”
江祁景竟有种想跟当年的自己争风吃醋的冲动,嗓音淡了几分:“那现在呢?”
云及月噎住了。
她抬起脸,漂亮的眸子对准他,有些迷惑:“你难道想我用‘可爱’这个词语,来形容现在的你吗?”
“我是想问,现在的我——”
讨人喜欢……
不对。
讨你喜欢吗。
这个问句的后半段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他向来不是擅长直抒胸臆的人。
云及月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想要问什么。
但看见他这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又忍不住想到那个时候:“你跟以前一模一样。”
某个星期一下午的班会课,她代替纪检部的同学去一到七班检查仪容仪表。
一班的江祁景坐在最后面靠窗的位置,别人都把手放在桌面上,伸出手指,以便纪检部干事检查指甲长度是否合格。
只有他把手放在抽屉里。
云及月以为他只是单纯不想检查,站在他桌前,十分纠结:“虽然我们两个关系好,但是那么多人看着,你也不知道这样吧……”
“同学。”江祁景清了清嗓子,用冷淡的语调喊了她一声。
云及月以为他是在生气:“你……”
“我违反校规了。”
“?”
“我带了食物进教室。”
“……?”
江祁景把手抬起来,将手里的东西置在她掌心上,视线从头到尾都盯着窗外,“所以,现在送给你了。”
云及月愣住,好久之后才低下头,看着手里的——
一颗草莓夹心糖。
他刚刚手里一直拿着这个东西。
所以说把手放在抽屉里,是不想被她看到,或者说……有点紧张?
她骤地把手里的糖捏紧,眼神移开,忘记了组织语言,也忘记检查他的仪容仪表,直接转身离开了教室,在走廊和同伴汇合,继续去检查下一个班。
那颗糖她捏了太久,后来没来得及吃,直接化掉了。
明明糖是专门送给她的。
却偏要找一个蹩脚的没有意义的理由。
又比如说现在,明明很想要问她,半天都问不出口。
——可真是十年如一日的不会说话。
云及月收回神,伸手将披在肩上的头发一把抓起来,娇嗔着埋怨道:“不说这些了,我好热啊。”
“有头绳吗。”
“没有。”
“……你在这里等着。”
江祁景去了一趟小卖部,回来时手里拿了各种颜色各式各样的头绳。她准备接过来,却听见男人道:“我帮你。”
云及月的手指停在半空中。
“那麻烦你了。”
她转过身坐在花坛边,只用乌黑的头发正对着江祁景。
云及月已经做好了头发等下被弄得凌乱、打结,甚至是被扯掉的准备,却没想到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江祁景:“以前我也替你扎过马尾。”
“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她想了想,“我骗你说我的手抬不起来,非要你帮我扎头发。不过你真好,竟然真的相信了我写作业写多了而手酸,一点都没有怀疑我在诓你。”
“我很珍惜你对我的每一次索求。”他压低声音,缓缓地应,“你走的这几个月,我看了你写过的情书。”
云及月也在里面记过这件事。
——“今天终于让你亲手给我扎马尾了。虽然骗了你,但是请你一定要原谅我,我会补偿的。等我以后追到你了,每天早上都亲手给你系领带。”
少女又顽皮又可爱的样子跃然纸上。
他光是想想,便觉得心头某处软得泛滥。
在提醒之下,云及月也想起了那段矫情自白。
她捂住脸:“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啊?”
“我看过很多遍。”
云及月有种想要洗清江祁景记忆的冲动,“我……那个时候不懂事,都是说着玩的。我怎么做知道你起得这么早,给你系领带还要浪费我睡美容觉的时间。你可以不可以假装没有看到那段话?”
江祁景将发绳系好,弯下腰,温热的气息自后向前地落在她的耳畔里。
“可以。我们重新在一起之后,你想要怎么样都可以。”
“我……”还没有答应在一起吧。
云及月心跳异常快速,耳尖更是烫得厉害。大脑像是被一团毛线扯住了,无数思绪踊跃在其中,一时之间连自己的声音都找不到调。
安静的四周,只有江祁景低缓的声音。
“我知道无论是什么时候的你,都更喜欢最初的我。我后来的确做了许许多多错误的事,不值得你任何一丁点喜欢。所以在和你分开之后,我一直在努力地学着去改掉那些不讨你喜欢的缺点,想让你对我稍微有所改观。我……不知道成效怎么样。”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就是你。所以表现很生疏,也有许多到现在都还没有做好的地方。”
“重新开始追求你这件事,我已经做好了一年甚至更长的打算。因为那时,我想到的最好结果是你不在意我,不敢有任何一点过多的奢求。
但是,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你现在对我,好像有一点好感。”
所以他才会在这一刻,看似突兀地把这些话都说出来。
云及月转过身,视线落在他衣领上,并没有和他的眼神接触:“也不算‘好像’吧……”
江祁景顿住。
他几乎竭尽了全部的力气,才勉强控制住自己外泄的情绪,喉结滚动着把多余的话全部压下,继续不疾不徐地道:“还有,我当年欠了你一样东西。”
“……什么?”
云及月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下一秒,她感觉到了唇瓣上的温度。
滚烫的,熟悉的温度。
也正是同一时刻,江祁景的话迟迟地落在了耳边——
“十八岁那年,欠了你一个吻。”
希望现在还给你,还算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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