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时间不早了。”顾云真看了看天色,正色道。
顾燕飞有些懵,这不是才巳初吗,怎么叫时间不早了呢。
大宫女推着安乐的轮椅往宫室内走,顾云真挽着顾燕飞的胳膊走得飞快,几乎是半拖半推。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过分灿烂的笑容。
顾燕飞来回看看众人,总感觉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发生了,下意识地快速地掐着手指起了一卦。
大吉之卦。
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吧。
顾燕飞随波逐流地跟着她们穿过几道门帘,一直来到了一间雅致的寝室,梳妆台、屏风、衣架、桌椅等等一应俱全,靠东侧墙面的黄花梨木大衣架上挂着绣有凤凰的银红衣衫。
“姐姐,快坐下。”安乐愉快地催促道,又使唤宫女把顾燕飞按到梳妆台前。
梳妆台上,放着各种精致繁复的头面首饰,从发簪、发钗、钗冠、金项圈、耳珰、玉佩、金戒子等等,应有尽有,首饰上嵌的大红宝石闪着璀璨的光芒。
顾燕飞看着倒映在水银镜中的安乐,一头雾水地问道:“百花宴要开始了?”
“不是百花宴。”顾云真掩嘴轻笑。
安乐笑得乐不可支,又带着几分神秘兮兮,接口道:“今天是姐姐的及笄宴。父皇说,要亲自给姐姐办及笄礼。”
“……”顾燕飞又是一怔,小脸上有些懵。
两百年了,顾燕飞对于这一世的生辰有点模糊了。
但是,她隐约记得不是在国庆啊。
顾云真看出了顾燕飞的困惑,主动为她解惑:“燕飞,今天是你的生辰。”
今天?顾燕飞更疑惑了。她的生辰不是在三月初二吗?
顾云真忙又解释道:“是大哥从素娘那里问出来的。”
三月初二其实是顾云嫆的生辰,顾燕飞要比顾云嫆大上几天。
“所以我的生辰是二月二十七。”顾燕飞近乎自语地说道,表情有些新奇。
所以,她今天十五岁了,她及笄了。
顾云真看着镜中的顾燕飞,又道:“燕飞,我本来是想给你在府里办及笄礼的,可大哥让我不用准备了……”
安乐在一旁乐呵呵地说道:“燕飞姐姐,你的及笄礼,司礼监准备了一个多月了。”
“我也帮忙了,今天的清晖殿是我帮着一起布置的。”
安乐从袖中摸出一个银色的怀表,看了看时间后,急忙催促道:“时间差不多了,快快快,燕飞姐姐,你得赶紧打扮起来。”
安乐眉飞色舞地指挥着宫女们给顾燕飞梳妆起来。
时间差不多了?听到这句有些耳熟的话,顾燕飞不由一愣,朝安乐手里的怀表看去。这个银色卷草纹的怀表与楚翊的那个一模一样。
他方才的话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顾燕飞眸中荡漾起温柔的涟漪,唇角也弯了起来。
宫女动作娴熟地给顾燕飞梳了个反绾的弯月髻,又巧思地编了些小辫子梳进发髻中,并在发髻上缠了一根五彩缨线。
顾燕飞在这里梳头,顾云真走去衣架那边,仔细地打量着挂在黄花梨木衣架上的那身新衣。
银红色的大袖礼服整整齐齐地挂在上面,簇新的衣料上没有一点褶皱,裙摆上绣着一大片娇艳的芙蓉花,嫣红,粉红,桃红,水红,那数以百计的芙蓉花如火如荼地盛开长裙上,料子上夹着些许金线,泛着一种如梦似幻、流光溢彩的光彩。
打量了片刻后,顾云真肯定地问道:“这是凤凰锦吧?”
“姐姐你真有眼光!”安乐令宫女把轮椅推了过来,停在顾云真身旁。
刚梳好了发髻的顾燕飞也走了过来,顺口问了一句:“什么凤凰锦?”
顾云真一手挑起裙角,将料子放在阳光下看了看,“听说凤凰锦是越国那边新出的一种料子,料子里织进了孔雀羽,才会有这种漂亮的光泽。”
安乐连连点头。
这料子可是大皇兄命人从越国快马加鞭捎回京的,差一点就没赶上。
安乐抿了下小嘴,把这个小秘密暂时咽回了肚子里,笑呵呵地介绍起这件礼服:
“云真姐姐,燕飞姐姐,你们看,这上面的绣花是针宫局最好的绣娘绣的,上面的芙蓉花是皇兄亲手画的图案,是不是很漂亮?”
“还有你看这罗帕,是双面绣,一面绣着鹦鹉,一面绣着猫。”
“……”
安乐与顾云真相谈甚欢,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直到大宫女在一旁干咳了两声,提醒她时间差不多了。
安乐又连忙去看怀表上的时间,心急慌忙地催促顾燕飞去换衣。
今天是父皇与皇兄第一次让她办这么重要的大事,她可不能办砸了。
宫女们推搡着顾燕飞去了屏风后,给她穿衣。
安乐又使唤大宫女去隔壁的清辉殿看看情况,清辉殿与她们所在的清涟阁只间隔了一座小小的石桥,就在石桥的东侧。
此刻清辉殿内,一片人头攒动,衣香鬓影,珠光宝气。
那些衣着光鲜亮丽的夫人姑娘们已经在殿内落座,众人大多相熟,谈笑风生地聊着家常,说衣裳首饰,说哪家添了丁,说哪家与哪家要联姻,一不小心就说起路家与华家差点结亲的事,于是,不少古怪的目光就往常安伯府的女眷那边瞟。
常安伯夫人与路二夫人都觉得脸上热辣辣的,有些尴尬。
路二夫人也想过今天不来的,可宫里的帖子送到了常安伯府,这是国之盛事,伯府自然不能缺席。
路二夫人装模作样地喝了口茶,压低声音对常安伯夫人道:“大嫂,今天的席宴是不是有点早?”
往年,他们抵达天和园后,会自己在园中先行游玩,可以跑马,打马球,捶丸,蹴鞠,游湖等等,宫宴会在下午未时开始。
但今年不太一样,今天他们一到这里,女眷们就被带来了这处清辉殿。
常安伯夫人看了看外面的日头,点头道:“是啊,这才巳初呢。”
现在这个时辰距离开宴的时间还早呢。
常安伯夫人正要收回视线,就见有内侍又领着别的女眷往这边来了,正是卫国公夫人与卫国公世子夫人。
卫国公府在朝中地位崇高,便有不少女眷起身去与卫国公夫人婆媳俩行礼、寒暄,其中也包括常安伯夫人妯娌俩。
众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殿内的气氛一下子又热闹了不少。
待卫国公夫人婆媳俩坐下后,常安伯夫人悄悄地去问卫国公夫人:“待会儿的宫宴是由大公主主持吗?”
常安伯夫人蓄意把声音压低了几分,但周围的好几个女眷也听到了,好奇地竖起了耳朵听着。
按例,国庆这天的宫宴是由皇后主持,可今上的皇后早逝,袁太后今天又没来天和园,所以剩下可能的人选也唯有大公主了。
殿内的不少女眷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
不仅是常安伯夫人,其他女眷大都也是这么想的,猜测是不是因为大公主第一次主持宫宴,又没有皇后教导,所以安排得有些乱,时间还没到,就让她们提前等在了这里。
想归想,猜归猜,女眷们也都是点到为止,没有说太多,毕竟涉及皇家。
“不是。”
不想,卫国公夫人摇了摇头,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她没放低声音,其他女眷也闻声望了过来,脸上都写着错愕的神情:不是由大公主主持,那还会有谁?
卫国公夫人接着道:“待会儿不是宫宴,是顾二姑娘的及笄礼。”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清晰地响彻整个殿宇。
全场一片寂静。
所有人目瞪口呆,都像是哑巴似的,甚至有人脱手掉了手里的团扇。
这个消息实在是出人意料,在天和园为一个臣女举行及笄礼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最初的震惊很快过去,众人在细思之后神情更复杂了。
哪怕刚刚卫国公夫人没说,谁也都知道,肯定不会是顾家这么大胆来这里办笄礼,毫无疑问地,这是皇帝的意思。
不远处,一个四十来岁的夫人凑过去与另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夫人耳语:“萧老夫人,听说,大皇子曾经当众求皇上赐婚,难道是真的?”
这位萧老夫人正是萧首辅的夫人。
那晚,大皇子当众在南书房外求皇帝赐婚时,萧首辅也在宫里,因此萧老夫人自然是知道的。
萧老夫人点了点头,眸光微闪。
那一晚,皇帝没表态,可现在皇帝竟然要亲自为顾燕飞主持及笄礼,也就是说,皇帝应了。
“这……”那中年妇人欲言又止,紧紧地攥住了手里的帕子,不以为然地抿了抿唇。
这顾家啊,比家世清白的普通人家还不如。
这位顾二姑娘家中被除爵,祖母、叔父犯了事,父罪还未洗清,像这样的一个姑娘居然要成为大皇子妃,甚至还极有可能会是未来的皇后!
若非皇帝只有大皇子这么一个独子,众人几乎都要以为大皇子是皇帝被厌弃了,皇帝才会给他挑了这样一门不堪的亲事。
好些世家官员的女眷心中都觉得五味杂陈。
一个三十几岁的华贵妇人想了想,委婉地说道:“萧老夫人,皇上这是要亲自为顾二姑娘主持及笄礼吗?这妥当吗?”
华贵妇人说得相当含蓄,表面论的是今日的及笄礼是否妥当,其实真正想说的是顾燕飞与大皇子的婚事不妥。
另一个四十几岁的圆脸妇人接口道:“我瞧不太妥当吧。”
旁边好几个世家夫人全都望着萧老夫人的方向,面上优雅地端着,心里暗潮汹涌:她们趁着今年朝贺携女进京,为的就是让自家女儿争一争大皇子妃的位置。
原以为今天的百花宴会是一个在皇帝与大皇子跟前露脸的大好机会,天和园中将会有一场明争暗斗。
可现在,她们都没有来得及做什么,什么都没来得及开始,怎么就结束了呢?
这些世家夫人感觉像是有一桶凉水当头浇下,面面相觑,有的人一脸懵,有的人心里为女儿不平,有的人脸上难掩不甘之色。
男子娶亲,讲究门当户对,娶妻娶贤。
可是这顾二姑娘要贤名没贤名,要才名没才名,要家世没家世,她凭什么当大皇子妃,就凭她会画符吗?!
她们精心教养出来的女儿相貌、才学、风仪、性情样样都好,竟然输给了一个乡下长大的野丫头!
萧老夫人慢吞吞地端起茶盅喝了口茶,正想说什么,就听坐在她对面的卫国公夫人淡淡道:“有什么不妥的?当年,太祖皇后也曾帮靖宁侯府大姑娘沐欣主持及笄礼。”
当年,靖宁侯夫人在诞下幼子后,就血崩而亡,留下大姑娘沐欣以及幼弟沐鹰姐弟俩。
靖宁侯对妻子情深义重,没有再娶,太祖皇后与靖宁侯夫人从前情同姐妹,生怕别人说沐欣是丧妇长女,有一半时间把沐欣接进宫中教养。
沐欣十五岁那年,太祖皇后亲自为沐欣主持及笄礼。
后来,沐欣由太祖皇帝赐婚嫁给了当时的安庆侯,太祖皇后临终前,沐欣进宫亲自为太祖皇后侍疾三月,足不出户。
这件事也流传为一则佳话,众人皆感慨太祖皇后与沐欣不是母亲,胜似母女。
在场的众人自然都知道这些旧事,神情各异。
常安伯夫人心中为卫国公夫人叫好,眼珠子微微一转,笑眯眯道:“这人与人啊,是讲究缘分的!”
“太祖皇后与安宁侯太夫人沐氏不是母亲,胜似母女。我瞧着顾二姑娘与大公主也有缘,似那亲姐妹般。”
她这么一说,众人也都想起了正月时顾燕飞曾救了大公主的性命。
有了沐欣的旧例在,大公主有心抬举顾燕飞,也算过得去。
“那是。”樊夫人笑呵呵地又补了一句,“也难怪皇上爱屋及乌。”
这话乍一听,好像是皇帝为了大公主爱屋及乌,但谁都知道皇帝是为了大皇子才爱屋及乌地如此厚待顾燕飞。
萧老夫人等人的脸一下子沉了下去。
殿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中。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了内侍尖细的一声报打破了沉寂:
“皇上驾到!凤阳大长公主殿下驾到!”
皇帝与凤阳在众宾客的恭迎中来了,后方跟着一众内侍宫女。
众女眷纷纷起身行礼,不少人的目光都忍不住往凤阳那边瞟,完全没想到凤阳竟然也来了。
不少人的心中隐隐浮现了一种猜测,呼之欲出:莫非……
与此同时,司礼监的人也各就各位,在各自的位置上待命,由司礼监大太监唱吉时到,紧接着,一阵悠扬舒缓的丝竹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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